小皇帝正在想那是什么,突然眼前递来一杯-乳-茶,还有一块甜酥糕。
他看了一眼,犹豫要不要接,对面谢晏就说话了:“陛下一大早来接五郎,恐怕没进早膳罢?一杯-乳-茶,虽不至于饱腹,好歹填填肚子。”
小皇帝确实没有吃早膳,肚子里瘪瘪的,但他不敢拿,先是看了看窗外,见骑马在外的摄政王没说什么,这才敢接过来酥糕小口啃,时而喝一口-乳-茶。
这-乳-茶真好喝,甜甜的却不腻,是宫里没有的样式,不知道御厨能不能仿出来?小皇帝开始琢磨起吃的,就是不知道上面漂着的红果子是什么,宫里有没有。
正想着,谢晏答道:“那是五味子,一种可以做药的小果子,有益气生津,补肾宁心之效,酸酸甜甜的。”
小皇帝正嚼着一颗,听他说是药,立刻绷紧眉头,不动声色把它吐回了杯子里,继而将杯子慢慢放下了。
又这时,谢晏座下突然有东西一动,像是什么活物要从座靠下面的垂布里钻出来。
小皇帝吓了一跳,人都快贴到车壁上去了,心口正跳得凶,倏忽,那东西拿脑袋顶开了垂布,往外一探头:“嘎!”
他定睛一看,松了口气,只是一只肥鸭子。
可是车里为什么有鸭子?
这鸭子好白,好干净,圆乎乎的。
谢晏把睡醒的甜甜抱起来,捋了捋羽毛,见小皇帝好奇,遂把甜甜往他腿上放去:“这是我和殿下一起养的爱-宠-,叫甜甜,你可以摸摸它,它不会咬人,很乖。”
甜甜刚睡醒,性情还算温和,被小皇帝试探地拿手指浅戳了一下,也没咋呼。
小皇帝第一次摸到这么软的还是活的小东西,到底是孩子,没多会就抱着甜甜爱不释手了,还学着谢晏的样子,从食盒里抓了一把甜甜爱吃谷粒喂它。
裴钧在窗外看到他摸自己小闺女儿,顿时啧了一声,小皇帝听见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放下甜甜……
对面的谢晏就一把推上了窗缝。
裴钧:“……”
但小皇帝也不敢多摸了,默默地放下了鸭子。
谢晏自己抱起了甜甜,一边揉它的毛玩,一边继续看那本书。他眼睛落在书上,余光却注意到小皇帝不止一次地偷偷打量他,但每次谢晏抬眸时,小皇帝都立刻垂下脑袋去看鞋尖。
马车进了城后,行驶平稳,周遭响起卖早点包子馄饨的吆喝声,谢晏看小皇帝姿态拘谨,冷不丁问道:“你很怕我?不然这一大早天才刚亮,你就迫不及待追到外城门来,恐怕来接五郎是假……来看我才是真吧?”
小皇帝一颤,头垂得更低。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怕我……是听魏王说,我醒了。”谢晏慢悠悠道,“宫里还有不少曾服侍过我的旧宫人,虽被打散了分到各宫去,你若想找几个问一问,应该不难。是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小皇帝咬着唇,也不吱声。
谢晏看他不愿说话,也就算了。转而自己端起乳茶又喝了一杯,一边闲散地翻过一页书,一边问起另一个问题:“陛下,《尚书治要》您真的只背到《尧典》篇吗?”
小皇帝一皱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见谢晏视线仍专注在书上,睫下眸光不由充满戒备,口中却道:“嗯,朕很笨……”
谢晏笑了一下,只当没看见,须臾道:“《尧典》篇是挺难背的,我当初也背了大半年呢。不着急,会背下来的。我琢磨出了一种办法,可以让人三天就背下全部的《尚书治要》。”
“真的吗?”小皇帝抬起头,脸上一副期待渴望的神色,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
谢晏道:“真的,你想学吗?”
小皇帝先点了头,又摇头,继而又点头,正纠结要不要说学,忽的外面宁喜传话道:“陛下,到宫门了。”
谢晏默默观察了他一会,见他听见这话,长松了一口气,几乎没等宫人来扶,就急不可待地钻出去跳下了马车。正要溜,忽的背后谢晏推开窗缝,朝他笑道:“陛下!那个法子……您若想学,臣可以教您。”
小皇帝头也没回,带着十七八个出来跪迎的小太监宫女以及仪仗们,浩浩荡荡,一路跑进了皇城。
谢晏望着他逃似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裴家的儿郎,哪有一个是真正的蠢货。”一低头,看到了不远处笑嘻嘻的朝他献殷勤的魏王,“嗯,除了魏王。”
魏王刚想冲谢晏打招呼,就被裴钧也一脚揣进了宫门。
魏王嗷嗤一声:“为什么!五哥都回来了,怎么还要臣弟在宫里啊!”
裴钧?裴钧自然是要亲自送谢晏回家的。
宁喜欢天喜地的,引着载了两位主子的车马往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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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钧一上车,就搂住了正抱着甜甜闭目养神的谢晏,两人黏糊了片刻,又被谢晏推开:“……热。”
“你跟那小东西说什么了?”裴钧抱来小闺女儿,掀开它的翅膀和短短的尾羽看了看,底下的毛似乎又换了几根。
谢晏打在他手上:“成何体统,怎么还掀小姑娘的裙子的?”
裴钧道:“是爹,又不是旁人,怎么就不能看了?”
谢晏瞥他,又没正经地伸手摸过去:“那也让我掀你的看看?上次被我薅掉了几根毛,我也看看长出来了没有……”
“……”裴钧一把抓住他的手,“光天化日,又在城里。”他握住谢晏的手按了按,又凑到他嘴角一亲,“回去给你掀。”
谢晏笑了,也没真打算掀,就靠他怀里,叫他帮自己捏捏肩膀。
裴钧顺势揽住他肩,用巧劲儿捏了一会,感到掌下关节结块了似的,许是坐了太久马车,即便车内铺得再绵软,也难免疲累。谢晏被捏得舒服的呻-吟一声,任那手滑到后背,也一块揉了揉。
没多会,裴钧瞥到一旁多了半杯没喝完的-乳-茶,而壶里却空了,他又问及那小皇帝的事,阴阳怪气的:“你叫他上车来,总不至于是喊他喝茶的吧?这乳茶合你口味,就买到这么点,孤一路上都没喝上一口。”
谢晏嘲笑他连一杯-乳-茶的醋都要吃,仰头道:“那你还来得及尝尝,我嘴里或许还留了点余味。”
裴钧不遑多让,低头深入品尝了一下:“嗯,甜。”
谢晏舔过嘴唇,这才说到正经事:“之后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裴钧问:“你指什么,西狄?”
谢晏道:“别装傻。”他将下巴靠在裴钧肩上,从窗缝里看向那巍巍远去的皇城,眉头越皱越紧,“那个位子,你也想坐吗?如果你也想坐的话……”
如果裴钧要那皇位,那……小皇帝是留不得的。
谢晏眼底浮出一道狠绝,如果裴钧要,无论如何他都会帮他得到。
要名正言顺,还要永无后患。
裴钧如果做,自然要做千古一帝,谢晏不愿他在史书上多留哪怕一星半点的污迹。
谢晏想到一步,就习惯性地往下多想无数步。
裴钧似是感受到怀中人的气场变了,他将趴伏在自己身上的谢晏拨了个面儿,让他面朝自己枕在臂弯里,拇指从谢晏眉头抚过:“别皱眉,孤不要那些。”
谢晏一愣,大脑瞬间停摆:“……不要?”
裴钧挑眉,戳戳他的脸颊:“你也以为我想要的是那个位子?那个位子如果孤想坐,当年杀进宫城时,孤就坐上了,轮不到裴祯那小东西。”
谢晏也有点不懂了,那不然呢,你多年只做摄政王,日夜操劳,就为给他人做嫁衣裳?
“皇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裴钧道,“孤不想被它吞噬。而且……”
谢晏:“嗯?”
裴钧低头:“孤不想做皇帝,不想三宫六院,四妃八嫔。也不想看一堆女人为了争那几个晚上的-宠-爱,满腹阴谋诡计,斗得你死我活。那些事孤见得太多了,孤听着就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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