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没想到会是这样,怔了半晌,他忙忙将汤碗举高撤远一点,这才凝神在挂在自己肩头的这个人身上,不由自主放低了些声音,“怎么了?”
谢晏哑声道:“肚子难受。”
他五指抓着裴钧后背的衣裳,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不像作假,裴钧甚至能感觉到肩头被他依偎的地方,蹭到了些许冷汗,有些湿腻腻的。
宁喜见状,忙领着下人都退出去了。
谢晏贴着自己,鼻尖嘴唇若有似无地扫过颈侧,他发间除了淡淡的药香,又添了清爽简单的澡花香气,许是之前良言伺候他浴过身。
裴钧手轻轻地搭在他腰际,隐约摸到了一片绣纹,很精致,是零星点缀上去的花草纹。
他记得这身里衣,当时京里流行一种软绵罗,宁喜为讨他高兴特意裁了一身,可惜只穿了一次就不小心被勾破了一个细小的洞。府上绣娘觉得可惜,补了一些花草纹上去,反而增添了雅致新颖,但他向来不喜有瑕疵的东西,再不愿穿。
裴钧一直以为,宁喜将这些都处理了,谁想到穿在了谢晏身上。
许是谢晏要沐浴,没有衣穿,婢子们看碟下菜,随便从旧衣箱里拿了一件给他。
……那也不能拿自己穿过的,里衣是如此私密的东西。
裴钧脑子一乱,浮起些烦躁,伸手将谢晏往外推了推。
谢晏不肯松手,愈发缠人得靠近他怀里。
他还端着碗,不想流的满手都是汤汁,只得擒住他后腰,本意是叫他不要再乱动了,但那一把腰身十分不听话,他一用力,定会将底下一片肌肤揉得通红。
裴钧喉咙收缩了一下,掌心越发觉得热。
任凭谢晏依偎着在他肩头歇了会,似乎好些了,他抬起头,终于将心思放在满室飘香的鱼汤上,笑了笑:“殿下送好吃的给我吗……”
裴钧看到他的脸,本就不够丰润的唇-瓣被蹂-躏了太久,还泛着白,脸色也缺些光彩。像是,像是……梦里燕燕被肚子夺去了营养的脸色一样。
“嗯。”裴钧皱了皱眉,同时心里剩下的那小半戾气也几乎散净了。
谢晏捂着肚子,坐在窝边上,还大方地拽出一件毯子铺在地上。
“小宝贝,殿下真好。”他垂着视线,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摆,这句并不是跟裴钧说的,而是跟他肚里的小宝贝。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扯扯裴钧的袖子,期待地望着他手里的汤碗。
“……”
裴钧本能地忽视那句“小宝贝”,恍惚着坐下了。
幔帐垂落,光线氤氲,两人屈坐在小小的洞穴一般的“巢”里,因为挤不开,几乎是亲密无间地依靠着。裴钧低头,视线落在他微微分开的唇-瓣上,气氛倏忽暧-昧起来。
……舌尖红润,轻轻窥探着,像是引诱什么一样。
裴钧鬼使神差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在了上面,唇-瓣看似薄削,但按下去却感觉到一种柔-软的厚度。谢晏并无抗拒,反而眯起了眼睛,微微挑起些下巴,放纵着让他随意捉弄。
裴钧的视线顺着已经被他掐红的唇-瓣,游移到他无时无刻不护着的小肚子上。
谢晏觉得愉悦,像是那天晚上。
那时,殿下一开始也是这样看着他,注视着他……后来,他就体会到了一种特别的欢欣,那是一种,会让他胸口砰砰狂跳,会脑子里一片闪光的感觉,好像喘不上来,马上要死了,却想一直继续不要停止。
他不知道那叫什么,只知道那是裴钧带给他的,他很喜欢。
如果裴钧想再来一次,他是高兴的,就是……
谢晏脸颊微微发烫,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里面已经有裴钧的一颗蛋了,他怀的很辛苦。但是想想家里的七彩鸟儿也是下了两个蛋的,没道理他不行。
他羞赧地靠进了裴钧的怀里,抓着裴钧的手掌,有些为难又有些害怕:“怀、怀两个的话……会坏掉吗?”
“……”裴钧脑中嗡嗡作响,感到血流直往上冲,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假装没有听见。冷了会,他舀起一勺鱼汤,送到谢晏嘴边:“闭嘴,给孤喝!”
谢晏鼓起脸颊,不知道他又莫名其妙生什么气,他都答应给他再怀一个蛋了!
怀蛋这么辛苦!
但谢晏很快释然了,将裴钧生气归结于——他在外面叼食物很辛苦,说不定还要和别家小宝贝的阿爹打架抢食。他得体谅裴钧,就不再说话惹他发火,乖乖张开嘴喝勺子里的鱼汤。
鱼肉都是剔好的肚皮上的嫩肉,一根刺都没有,还提前去了腥,煮得汤色发白时下了一碗牛奶。这是谢晏母妃教给阿言的,做好后鱼肉软绵,入口即化,汤汁鲜美,是谢晏最爱吃的一道菜。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最喜欢的鱼汤,今天却闻着让人不舒服,谢晏被他一勺一勺地投喂,尽力吞咽着,脸色却愈加难看。
在裴钧还要喂他一块鲜嫩的鱼肉时,他实在咽不下去了,猛地将嘴一捂。
“谢晏你敢——!”裴钧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地往后撤。
……喂药他吐,喂汤他也吐!
孤大发慈悲来喂你,你不感激涕零磕头谢恩也就算了!
孤难道是生得丑陋至极,叫人见了恶心,让你这破喉咙一看见孤就咽不下东西吗?!
但谢晏只是剧烈干呕了几声,呕得眼眶里全是泪花,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不过那张蜡黄的脸顷刻间又去了几层血色。
他难受极了,肚子似乎又开始疼了,他推开裴钧的手,声音越加发软:“殿下,我不想吃鱼汤了……”
裴钧看他表情痛苦,心里哪怕有一肚子怨气也发不出来了。
“你,你到底……”
他犹疑着,慢慢地将手探进衣襟,覆在他腹部揉一揉或许好些,结果他一碰,谢晏好像更加不舒服了,长睫颤了颤。
他只能收回手,指尖残留着肌肤温软的感觉,皱眉觉得他好麻烦,问道:“那吃什么?”
谢晏顺着枕在裴钧的腿上,蜷缩着身体,似乎这个姿势可以让他不那么难受。
明明是想早些将谢晏揪出这个狗窝的,但或许是温暖的巢穴天生就给人一种安全感,而且这窝又让谢晏铺的软绵至极,让裴钧不知不觉也惰怠了下来。
……谢晏虽然爱气人,但他此刻不舒服,躺在自己腿上可怜兮兮地揉眼睛,像被人提了耳朵的兔子似的。
这么瞬间,他倒与梦里的燕燕一样,有些可爱了,如此招人怜。
算了,看在燕燕的面子上,就稍稍疼爱他一些,不冲他发脾气了。
“别哭了,你说想吃什么?”裴钧语气平缓,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他一点点擦去了谢晏眼角的晶莹,指腹深入他的发丝,动作很轻,抚摸了一会,找了些舒缓的穴位按压,匀展开怀里人拧紧的眉头。
谢晏呼吸沉沉,面朝着他躺着,舒服地让他继续揉按自己的脑袋。他手指捏着裴钧的一小片衣角玩儿,好一会才抬眼:“想吃……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可以吗?”
裴钧身体僵住,手指一勾,扯断了谢晏的几根头发。
一连串的事情在他脑海里组合起来。
他肚子疼。
他闻见腥味就干呕。
裴钧的目光又一次平移到谢晏的肚子上,竟匪夷所思地从他褶皱不平的衣料里看出了一点点的,不同寻常的,起伏。
他还想吃山楂糕。
他的脸色,还同因为肚子难受得吃不下饭的燕燕一样。
“……”裴钧的人生渐渐陷入巨大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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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喜在外面焦急得团团转,怕平安侯胡言乱语把摄政王真逼疯了,又怕摄政王一个没忍住对平安侯动手。
平安侯身子虚浮,大约是后一种的可能性大些,他脑子里甚至已经浮现出谢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摄政王掐着脖子骂的场景。
他向来办事缜密,立刻叫人去库房取了常用的数种药,随时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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