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眉头紧锁,似乎权衡了一下其中利弊,明日还要上朝,确实不行。
“没用。”他冷哼了一声,面朝内不再说话了。
宁喜重新翻开那本“教人如何豁达”的书读了两句,他也没再找茬。约莫是给他找了个好台阶,他脑子也糊涂,就顺着下了。
宁喜读着书,心想,摄政王表面上人憎鬼厌的,其实也怪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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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摄政王就离了府。
那好好一锅人参汤又不能真的倒了,放着又平白惹殿下生气。
临走时宁喜睁只眼闭只眼,叫在庭院里跪了一宿的言管家给端去了,说殿下不要了,叫他拿去浇花。
良言笑着谢过了宁喜,甜言蜜语哄着厨娘把剩下的汤热了一遍。
然后浇了谢晏这朵恼人花。
谢晏被阿言强硬地灌了药,喝了一半吐了一半,又喝了一碗参鸡汤煮的汤饼,发了一身汗,一觉醒来好多了,虽然还是头晕无力,但烧好歹退了,人也清醒许多。
只是神情迷茫,不大记得昨晚的细节,一直躺在床上眨着眼发呆。
他忽然想起什么,揪起身上盖的被子闻了闻,又翻过身,脸埋在枕头上闻了闻。
突然咧开嘴一笑。
良言端着水盆子回来,被他这笑容吓了一跳,以为他又发了什么病。
谢晏摊开了让阿言帮他擦擦手脚和脸,他病了一天一-夜,身上黏了汗,阿言摆了摆帕子,要帮他擦擦身上。谢晏忽然捂着肚子拧了过去。
阿言一怔:“公子怎么了?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晏摇了摇头,把自己蜷了起来,过了会,小心翼翼地看了外头一眼,又立刻藏起来,偷偷问:“阿言,我能再喝一碗之前那个汤吗?”
那锅整个被阿言端来了,热了几遍又蒸没了些,本来就没多少,他点点头:“我给公子盛。”
看谢晏有食欲了,阿言还专门多盛了两块炖烂的鸡肉。
乌骨鸡原是南邺土产珍禽,后来传进大虞的,乌骨鸡细嫩鲜美,因为还能入药,补气血虚劳效用奇佳,被不少贵族追捧,价钱一下子就上去了。
谢晏喝完汤,吐出两块小骨头,试探地问:“还想吃……行吗?”
阿言开心都来不及,好容易赖上摄政王一株老参一只乌鸡,吃了不白吃啊。而且公子饭量一直不大,今天终于肯多吃点东西,阿言欣慰,撕了个大的鸡腿。
谢晏啃着鸡,眼睛飨足地眯了起来,吃罢舔了舔手指头,又问:“阿言,是不是……这个我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了?”
以前公子有家最爱去的酒楼,叫“海云天”。
楼里的掌厨手艺好,是南邺国灭时逃出来的御厨,擅长烹山珍和海鲜,乌骨鸡做的尤其地道。对于年少背井离乡的谢晏来说,“海云天”就是家乡味道,他常年在楼里包一个小雅间,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儿的菜好是好,就是实在太贵了,最便宜的菜也要二两。
谢晏病了后,再也吃不起了,像是紫羽乌骨鸡这种好东西,只能隔着大街闻酒楼上的味儿。
酒楼伙计看他们站久了,还朝下丢花生米,嘲笑他们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阿言一阵心酸,捧着汤罐子抹泪:“公子,别客气,多吃点!不够我再兑点水,还能煮一锅!这是摄政王家的,不要钱。”
谢晏咬着骨头,摸了摸自己小肚子,唔唔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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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春,诸事繁多,大案刑罚,各地的农耕、旱涝,边境军务,甚至宗室各家儿女的婚事,底下的人都要一一上书奏请。再则春猎快到了,礼部还追着他屁-股后头要钱。
处理不完的事儿,裴钧一连数日不得不歇在宫里。
这日裴钧下朝后,人还没出大殿,惯例就被数位大臣给拦住了。
自然还是为了朝上没谈拢的几件破事。
他舌上用力一啧,人却耐着性子去往御书房,手里一边批着折子,一边听他们轮番轰炸,义正言辞地劝谏,翻来覆去不过是那些听腻了的说辞。
偶尔几条有意思的,他抬起眸来饶有兴趣的琢磨一下,随手记在纸上。
听实在烦了,裴钧阖上批完的奏折,咳了一下:“诸位爱卿累了罢,喝口热茶歇歇再说——宁喜。”
有几人在底下坐不住了。
他们夫人这几日与几个手帕交踏青,都是几位老臣家里的,不小心听见了些闲话,听着稀奇,回来就就学了一嘴。
说是,说是……有人瞧见千岁宴那晚,摄政王抱了个人回房,一整宿都没出来。
几人又动了心思,想是摄政王之前不好美色,那是没开荤,不晓得此事之美,如今尝过了滋味,应当有些转变。再者,今日来者,有一半都是摄政王派,瞧不上无能年幼的小皇帝,心中笃定裴钧早晚是要登基,一统天下的。
但九五至尊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子嗣啊!
裴钧看他们面面相觑,吞吞吐吐,老脸发红,便知道又是老生常谈,想劝他娶妃的。
这几日朝上事多,今日好容易早下会朝,又被他们拿破事折磨了一个多时辰。裴钧精神不好,懒得与他们周旋,直接哼笑了一声:“你们又给孤准备了什么画像?美么?又是端庄贤淑、娴静知礼的大家闺秀?”
众臣挠了挠面皮:“自然是……”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孤不喜欢那样的。”
众臣燃起希望:“那殿下中意什么样的……”
裴钧品着杯沿蒸腾出来的茶香,带着几分戏谑道:“孤啊,孤喜欢漂亮的,浪的,有趣味的,房里能放得开的。虽然眼下天下未统,孤无颜娶妻生子,但你们谁家姑娘要是这样的,孤也不是不能娶了。”
“……”众臣神色复杂。
谁敢如此厚颜无耻,说自家女儿轻浮浪荡?!
裴钧咽了口茶,一脸的好脾气:“诸位慢慢想,先尝尝茶水,上好的白毫银针。”
不多时,小太监们稳稳当当地端来了几杯茶水。
诸人赶紧起身谢恩,一落眼,看着木盘上满的都溢出来的香茶,纷纷一身冷汗,瑟瑟地把手缩了回来。
酒满敬人,茶满送人。
这哪是请人喝茶,这是送人上路呢!
一群老头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各个儿精得要命,这要是还看不明白,不如早些辞官回家种地算了。
裴钧趁热打铁,还要恶心恶心这群老匹夫时,宁喜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他飞快地瞄了摄政王一眼,支支吾吾。
裴钧见他油浇火燎的,直接问道:“什么事?”
宁喜欲言又止:“没什么,就是……家里出了点事,要不殿下回家看看?”
裴钧正烦着:“能出什么事,魏王又把琼英苑炸了?”
“不是……不好说……”宁喜踟蹰着上前,想去拽摄政王的衣袖,尴尬地四处看了看。
裴钧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衣袖,简直莫名其妙:“你跟谁学的扯孤衣袖?什么事扭扭捏捏惺惺作态,说。”
宁喜似是而非地道:“是抱朴居那个谁的事……您别问了,真不好说!”
一听事关抱朴居,定是摄政王屋子里那点私事,众臣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不说还好,裴钧几乎将这狗东西给忘了,他火又上来了,蹙眉道:“他怎么还在孤府上?!他又给孤惹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在孤床上吃药了……难道吐了孤一床?!”
他越说越离谱。
众臣越听越心惊。
宁喜抹了抹汗:“不是,没有……就是家里来人,说、说……”
裴钧已经预想到几十种可能,最差也不过是谢晏毁了他的屋子,撕了他的字画,或者把他王府给拆了。谢晏就一个人,肉-体-凡胎,顶多再加个狗腿子良言,两个加起来能欺负欺负猫狗下人罢了,还能惹出什么了不起的事来?
“到底他干什么了!”
宁喜看他又把自己气上头了,看样子是死活非要当场知道个一清二楚,这可是殿下自己非要问的,回头怨不得他没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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