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日安,宇内升平,是为晏。”他五指钻入与裴钧的手交错相握,那一枚刻着字的骨片反着淡淡的光华,“燕燕可以做你心里甜甜的小蜜饯,谢晏也可以与你并肩而行……助你,海清河晏。”
裴钧眼底闪烁了一下,他顾不得附近还有行人,也管不上旁人的眼光了。
此刻他只想吻住谢晏。
用尽一切力量。
谢晏被他猝不及防吻上来,不仅没有抗议,甚还踮了踮脚与他更紧密。
裴钧将他松开时,望着他浓如朱砂的唇-瓣,淡笑一声:“孤真是……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拥有这样好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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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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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虞京, 是个一直在吃人的地方。
它吃了母妃,吃了父皇,吃了他一众手足。
也差点吃了谢晏。
当年, 裴钧并没有多想做皇帝, 之所以仗兵夺-权, 有八成是少年人逆反之心作祟, 想报复一下多年对他不公不正的父皇。大虞瞧着烈火烹油,实则暗疮也不少, 逼迫他上位后不得不以冷厉狠绝的手段来平衡朝野。
如果没有谢晏出现,或许用不了多少年, 裴钧就会变得暴戾恣睢,最终也在皇权中迷失自己。
自从谢晏出事、中毒、清醒……这一系列的变数都让裴钧患得患失, 他愈发害怕自己身体中流着的裴氏的血,会让自己渐渐变成也如先帝那样,最终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夜深人静之时,每每抱着谢晏虚瘦的身体, 裴钧都无数次想, 如果他们不是生在皇家就好了。
如果他俩就想曾经那个梦里那样,只是一对小屠户和小青梅, 谢晏就不会遭受这么多本不属于他的苦难,自己也不会亲情手足尽失。
天空海阔, 而他们两个不过是沧海一粟, 最不起眼,也最自由——这样是不是就会更幸福?
……这些念头作祟, 让裴钧有意无意地压制着返程的速度。
但谢晏看穿了他。
谢晏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对他说:不要怕,我会与你并肩而行。
那一刹那, 连落在他眼中的日光,裴钧都觉璀璨万分。
如果有谢晏,如果身边的这个人是谢晏……裴钧想,也许真能创造出一个河清海晏的大虞,也说不定。
再次出发时,车队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出了山脉,城镇渐密,但他们此行本就是秘密追捕吐伏卢屾,不欲叫太多人知道,以防被各方探子抓住蛛丝马迹,趁机骚扰。所以除却必要的补给外,队伍都刻意避开了繁华的城镇,选择走较为偏僻的道路。
照这个速度,应该用不了六七天,他们就会回到京城。
车队照旧选在一处湖泊旁休憩,附近还有个废弃的小码头。
谢晏的病基本好得差不多了,撑着伞下来时,雁翎卫正光着半身下水捉鱼,狸奴他们也在帮忙,但因不得要领,不小心在浅水区被水底暗藏的石块崴了脚,差点被水流冲进深湖里。
好在纪疏闲也在旁边叉鱼,见状一把将他后领提起,连着另只手里叉到的两条鱼一起拎到岸上。
谢晏看到他们两个,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这两人自前几日开始就相互冷战,谢晏还曾见狸奴红着眼睛跑回来,像是与人吵架了。
纪疏闲偏头看了下狸奴脚踝,被石块磨破了一块皮肉,流着血。
“毛毛躁躁的。”他皱了皱眉,正要躬身帮狸奴止血包扎,手才刚碰到他白而湿滑的脚背,就被狸奴赌气似的一脚踢开。
“……不要你管。”
纪疏闲盯了他一眼:“伤口需要处理,否则天热又沾了生水,容易化脓。”这都是将士在外行军的经验,他掏出常年随身携带的一瓶药粉,强行接过他的脚踝撒上去,动作麻利,不等狸奴喊疼就飞快地处理好了。
看他闷闷地撇着嘴,纪疏闲过了片刻,从腰囊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猪,犹豫了一会才道:“前几天我心情不好,说话不好听,不小心迁怒你了。这两日行路匆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雕了个木猪……”
狸奴当即猫似的炸起尾巴,一巴掌打飞了小木猪:“你讽刺我又木又笨吃得多?!”
“……”纪疏闲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去,“你不是属猪……”
没说完,狸奴气得瘸着脚一拐一拐地站起来就走。
没跑几步,迎头撞上谢晏,小野猫一愣,匆匆行了个礼就跑了。
谢晏看着他背影远去,失笑地摇了摇头,走到纪疏闲面前。
伞的阴影遮蔽下来,纪疏闲正蹲下捡木猪,还以为是狸奴回来了,一抬头,一个“狸”字压-在了喉咙里,赶紧将木猪藏在身后:“……平安侯。”
但谢晏早就看见了他手上的东西,低声道:“狸奴以前跟着嘉成时,和她那群婢女一起长大,沾了些女子习性。若想求和讨好,不如送他支发钗簪子,他会更喜欢。”
纪疏闲沉默了一会,似乎听进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站起来道:“可是殿下传唤?”
谢晏道:“不是,五郎被热得头昏,想睡会,我自己下来走走。”他说着往湖里张望,“顺便看看你们打上来鱼没有,我想亲手给五郎烤条鱼。”
他撑着伞遮阳,汗都是香的,瞧着娇生惯养,不像是会烤鱼的。
但纪疏闲还是没有多言,当即生起一簇火,又捡起刚捞上来的两条肥鱼,在水边杀了剖去内脏苦胆,拿回来交给谢晏。
谢晏将鱼穿在削好的木枝上,又往鱼肚子里塞了一些草药……应该是草药吧,纪疏闲只能勉强认出一两种。接着就看他用草茎捆住鱼腹,支在火上熏烤。
看了会,渐渐有鱼的热气飘出来,纪疏闲同时叉起另只鱼烤。
僵默了会,纪疏闲开口道:“多谢侯爷。”
谢晏纳闷:“谢我什么?”
纪疏闲顿了顿:“属下知道,是侯爷劝说了殿下,我们才得以尽快返京,不然……”
谢晏笑了:“他也是人,也会累,不过是想多玩几天罢了。”
纪疏闲没说话。
对于苏醒后的谢晏,纪疏闲了解不多,更多的是防备和警惕。
但经过这段时日的交往,他明白,这世上若真有人能令摄政王百依百顺,或者更进一步的,倘若有一天摄政王变得暴虐冷睢,能安抚裴钧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青年。
而且谢晏……并不似纪疏闲想象中那么难说话,相反的,这个人玲珑剔透,虽在殿下面前有些没正形,机灵古怪的,但对待旁人,永远温润而泽。
或许正是这样,才更叫人念念不忘吧……
两人默默烤了一会鱼,在谢晏给鱼翻个面,抹上盐粉时,纪疏闲又喃喃道:“怪不得殿下在北疆时,梦里还念过你的名字。”
谢晏从烤鱼上抬眸:“什么?”
“那时北疆遭遇了十年一遇的雪暴,殿下为救陷入风雪的将士,回来半夜害了高烧。他又不肯惊动军医,就自己扛着。卑职搓了雪水给殿下降温,听到他梦中唤一个人的名字。表情……”纪疏闲摇了摇头,“说不上,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喜悦的。”
纪疏闲出身北境边城,并不认识京中的谢晏,只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等殿下醒后,我问殿下,谢晏是谁,他为何唤这个名字,可是有什么军务密信要送。”纪疏闲道,“他却一愣,半晌咬牙切齿说就是梦见了个烦人精。但我却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还不许我说出去。”
“后来殿下在去往京中探子的密信中,还不止一次想打听过您的情况,但每次都是在信送出的前一天、前一刻,他又反悔,将那两句涂去……我还没见过那么反复无常,对某件事犹豫不决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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