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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286)

作者: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6 11:05:11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美强惨

  荀靖之要进宫一趟,他要询问曾经跟在陛下身边的宫监、宫人,陛下到底是怎样离开了宫城、离开宫城前是否透露过离开建业前往他州的想法。而早在十二月初二那天,宫城中出现的鬼影、恶臭到底是一场诡计的先声,还是确有其事。

  在进宫之前,他先去了一趟通觉寺,去拜访了自己的舅母。皇后殿下依旧留在建业,住在通觉寺中。泽晋也在通觉寺中。泽晋自生产后,身体不适,建业又屡屡出现流言,长公主担心建业真的出现了尸疫,请求皇后殿下照顾自己的女儿,皇后殿下便让泽晋带着人住进了通觉寺,禁军和泽晋的家仆层层护卫起了这座居住着高贵女性的尼寺。

  荀靖之穿过重重佛殿,进入了通觉寺深处。寺中有檀香的香气。

  皇后殿下见了荀靖之,两人互相问礼,皇后殿下回答荀靖之说:“陛下在初四晚上为通觉寺加派了禁军,传信给我,说宫中气氛诡异,过一阵想找真人和法师进宫做驱魔法事。陛下说自己想先去石头城住一阵,或去行宫中住,问我愿不愿意离开通觉寺同去,我想石头城很近,又想自己是修行之身,便回陛下说:我不去了,我会在寺中更勤勉地为陛下祈求安康。”

  泽晋坐在一边,听皇后殿下说完,流了满面泪水,差点晕过去,她的手碰到案上的香炉,将香炉碰了下去。香灰洒了一地,荀靖之听见香炉滚落的声音,见泽晋神色不好,立刻扶住了她。

  泽晋紧紧抓住荀靖之的手臂,说:“靖哥……卢家已经跑了,他们早就想跑了。”她将脸埋在荀靖之怀里,遮住了自己泪容,荀靖之不知道泽晋的话是什么意思。

  泽晋强撑着说:“我听见过车马声,问为什么长干里有人来来往往,众人以为这是江表门阀要陪陛下去石头城。我丈夫来看我,他说我身体不好,希望我好好修养,又说他有机会去石头城,会更安全,请了乳母带走了我的孩子,我以为他是真的为我着想,我现在知道了,他走了……确实走了,他们家已经带着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跑了!他骗我!!”

  泽晋抓得荀靖之的手臂生疼,她在荀靖之的怀里嚎啕大哭。

  在香灰的气味中,荀靖之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泽晋自从生产后,下身断断续续流血,一直好不起来,面色惨淡如金纸。然而她怀胎十月、几乎耗去了半条命生下的女儿呢……她的女儿被她的丈夫偷走了。

  就在卢仲容来带走他和泽晋的女儿那天,卢仲容将自己的几件衣服带给了泽晋,说想请夫人为自己整理衣服,他如今既然与夫人分居,便希望能够穿着夫人为自己整理的衣服,时时想起夫人。泽晋本来想让人把衣服包好,准备哪天还以原样给卢仲容送回去——卢仲容自有爱妾,让他爱妾给他整理就好了。

  但是她心软了,她想卢仲容是她的丈夫,心里也还惦记着她。她为卢仲容整理好了衣服。

  泽晋对荀靖之说:“靖哥,当一个女人真是悲哀。你若是我,你也觉得悲哀吧:你最初想你会有一个丈夫了,你以为他可以不爱你,你有个孩子就好,但是你总对他总有一丝丝期盼,因为他是你的丈夫。后来,他满足了你一点期盼,却对你忽冷忽热,然后欺骗你、另有所爱,图谋你的孩子……你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个时候,你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靖哥,我会养好我的身体。卢家趁我虚弱算计我,你要把我的女儿追回来,我求你做这件事!你不要让一个女人陷入我这样的境地——那我会为我将来的嫂子恨你。我会恨你……我后悔信他。”

  泽晋是一位性格刚强的翁主,不喜欢示弱。泽晋自生产之后,浑身疼痛,生产之痛使她饱尝屈辱,但她知道母亲操劳公务,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而她的丈夫并不是合格的丈夫,他带走了她的孩子。建业的荀家人太少,泽晋看见荀靖之——她亲自从幽州找回来的表哥,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在此时才敢痛哭着发泄自己的委屈。皇后殿下让婢女倒了温水,请泽晋洗脸。泽晋洗过脸后,情绪依旧无法恢复,她连站都站不稳了。荀靖之将泽晋抱回了房间,请六如比丘尼陪伴泽晋。

  众人走后,殿中变得寂静。皇后殿下留在殿中等着荀靖之回来,荀靖之回来后,向皇后殿下再次问好,两人陷入了沉默。

  宫人站在四角,一动不动,犹如木塑的人像。

  泽晋抓过的地方,似乎还在隐隐泛疼。荀靖之的袖子上沾了泽晋身上的血迹。

  荀靖之不想开口,一些沉重的东西让他无法轻易开口发声。建业处在一场雪里,他在心中似乎也处在一场雪里——思绪混乱如无数雪花,反而显出了寂静。耳中出现长长的嗡鸣声,荀靖之知道如今他是高平郡王,他不再是一个手里只有一把剑的少年人了,一旦他抬手,一定会有人付出血的代价。

  血,他的妹妹在建业流血。

  尸群在北方乱跑,腥热殷红的人血灌满了士兵的靴子。他的好友为邦国之桀,为国前驱,进入了幽州。他的哥哥在泗州翦除乱党、清除尸疫。他的姨母为保护北扬州、尽力守护南扬州,不得安寝。然而呢?然而呢?!

  然而在许朝的最核心之处、在本该安安稳稳的建业,他的舅舅不见了。他的妹妹失去了孩子。

  他被污蔑为一场失踪的幕后黑手。

  荀靖之攥紧了手指,将手握成了拳头,他单膝跪地,向自己的舅母行礼,道:“皇后殿下,靖虽不敏,但靖以为,如今要做两件事:第一,我请求您——一位皇后——以皇后的名义,向建业人宣告,江表门阀欺上瞒下,我要派人围住江表门阀的大宅;我不允许大臣前往江陵,我要陛下回来。我必须咬定自己清清白白,把他们的污名还给他们。”

  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对许朝的皇后殿下说:“舅母,如今已是避无可避之时,外有征战,在内,陛下又忽然离开了建业,如果处理不慎,我大许将有外崩内溃之隐忧——靖该负起责任,也不并不怕事,绝不退缩。靖请舅母再借靖一用皇后的名义:江表门阀丢下了您,这是他们的失策,第二件事,我希望以您的名义调发禁军,回到宫中,查看情况。请您相信我的用心,我,一心为朝,绝不藏私!”

  他的话音落下了。细小的雪花擦过窗纸,发出窸窣的声响。荀靖之紧紧攥着手指,在静默中,指尖渐渐变得冰凉。

  雪不停地飘。

  在寒意之中,皇后殿下说:“好,我为你写下凤诏,不,八郎,我要与你同去宫中。我不害怕宫中有尸体,也不怕那里有尸疫。请你等我换一身麻衣——我没有与我的丈夫一同离开建业,那么,我会在宫城中等待我的丈夫回来。”

 

第202章 中孚3

  师生君臣

  崇煦离开了建业,他是从阊阖门离开的宫城,然后出后渚篱门离开外城向西走,走到了长江的边上。如果要去石头城,其实他该从西篱门出外城。但他不想直接去石头城,他想离开建业,亲自走到江边看看长江。

  他察觉出自己的身体的衰败了,他的妃子怀有身孕,他有时候会觉得,她腹中的胎儿是在夺取他的生命而成长。

  崇煦的心中有忧虑。他对那个尚在母腹中的胎儿的爱,注定与恨有关。如果它是一个男婴,那么它未来要想获得权力,就要以崇煦的死为代价。崇煦关爱它,同时又无可奈何地感到恐惧。

  他的妃子坐在车里,他自己下车,散了散步。他已经四十八岁了,然而他看向四周,忽然有一种婴儿般的感觉,他对城外的诸多事物都感到新奇。

  老师录公陪在崇煦身边,崇煦和录公往江边走,他让宫人和宫监离自己稍稍远一些。录公脚步稳健,崇煦心想,录公比他大二十多岁,怎么身子骨好像比他还硬朗呢?

  寒水滔滔,江边被寒冷的湿气笼罩,崇煦任由江风吹起自己的衣袍,望着江水说:“三国之时,周瑜望江而叹:人生之艰难,就像那不息之长河,虽有东去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然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而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实现……令人抱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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