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玄只知道北海水精不能染血,没有想到比起染血,佛子更在意的是那可能是谁的血,他对佛子说:“好友,我没有赢你,你不曾输给我。你输给了你的孤傲。我的好友,孤傲第一,剑术第二。”
佛子向来对自己的剑术引以为傲,但是他回答奉玄说:“不,吾友第一,剑术第二。”
佛子收起春冰剑,对奉玄说:“吾友,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告诉你。”
奉玄收回刻意剑,问了佛子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好友,上次你我告别之后,你的师弟可曾为难你?”
奉玄既然称佛子为“好友”,关心的就只是佛子一人。佛子是否弑父、名声如何,他不在乎。
作者有话说:
①爱其人者,兼屋上之乌,憎其人者,恶其余胥。——刘向《说苑·贵德》
②我有嘉宾,德音孔昭。——《小雅·鹿鸣》
* 班固《答宾戏》: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於荆石;隋侯之珠,藏於蚌蛤乎?历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光也。应龙潜於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
③吾辈道何穷,寒山细雨中。——许浑《秋日山中寄李处士》
上·野马尘埃
第32章 魍魉1
你到底帮谁!
佛子有一位师弟,姓贺名叫兰奢,这师弟与他同岁,不是他老师的学生,而是他师叔的学生。
佛子的师叔是高宗朝绍德元年北上的南朝宗室,父亲本是南沈的南海郡王。南朝发生颐康之乱,太子弑父、皇弟杀兄,佛子的师叔一家风餐露宿,逃命一般北上,投靠了许朝,被许朝奉为上宾。朝为荣华,夕为憔悴,福不盈眦,祸溢于世①——佛子的师叔那时虽然只有十三岁,却看透了功名利禄的虚幻,来到北地就遁入了佛门。
佛子不是佛门的人,不叫法相上师“师父”,只叫“老师”;他的师弟贺兰奢也不曾皈依,只是自小寄养在岐山佛门的孩子,后来认佛子的师叔做了老师。佛子的师弟和他的师叔都是命途多舛之人,他的师弟本来姓贺兰,是前怀州刺史贺兰松如的幼子,家族因为隆正十年的广平王谋反一事遭受了灭族之灾。
十五年前,广平王谋反,谋反之初拉拢妻弟怀州刺史贺兰松如,怀州刺史连夜向朝廷上书,文书被广平王截获,广平王先下手为强,杀了王妃和怀州刺史一家——怀州刺史的一个家仆将刺史的两个儿子藏在菜篮中躲过了大劫,那家仆随后将两个孩子送到佛寺,在僧人的帮助下将他们送出了怀州,寄养在岐山佛门。
众人皆以为怀州刺史灭门案发生时,贺兰刺史的两个儿子过于年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存在报复之心,然而佛子的兰奢师弟在长大后一直在暗中追查自己的身世,终于发现自己本姓贺兰,知晓了自己家的血案,发誓要报这灭族之仇,向广平王的儿孙讨回血债——广平王的三个儿子尚在人世,当年陛下痛心于宗室同室操戈,诛杀广平王后,只将广平王的后代废为庶人,不再追刑,其中一位宗子重新入朝为官,如今正任朝中的司户参军。
佛子的师弟要杀这名参军、杀他的全家,并且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在杀人之后全身而退——所以他必须学会阐提剑术一心归命、袍休罗兰这两个剑招。然而他的老师、佛子的师叔已随着太叔仁将军战死,教不了他这两个绝世剑招,于是他找上了自己同样修习阐提剑术的师兄,逼师兄对自己出剑,想要以身试剑偷学剑招。
冤冤相报,不过徒增血债,贺兰奢的哥哥已经放下复仇的执念。佛子答应了他师弟的哥哥不对自己的师弟出手,为了躲开师弟的纠缠,从洛阳一路东行,随后北上,希望能借幽卢二州的混乱局面甩开自己的师弟。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被师弟找到了。
佛子的师弟下手狠毒,但是并没有为难佛子——他想找自己的师兄,只是想学剑招,不是想害死他。二月幽州风雪大作,鸟发山山匪想杀他的师兄,他便提剑砍下了鸟发山山匪头领的脑袋,挂在了旗杆上。他要他师兄好好活着、安然无恙地活着,他师兄死了,他还怎么学剑招呢?
贺兰奢追到佛子藏身的破庙时,鸟发山几个寻仇的山匪也恰好赶到,贺兰奢知道他师兄不喜欢看他杀人,只废了那几个山匪拿刀的右臂,就放他们走了。他师兄要他挖一个坑为庙中的枯骨收葬,他就抓了一个山匪在佛殿前挖了坑,埋了破庙里的枯骨。
奉玄的兼忘短刀的确是贺兰奢钉在佛殿柱子上的。在见到奉玄之前,他先见到了奉玄的短刀。
贺兰奢见到了奉玄,奉玄也看见了他。
上汝郡外,秋雾弥漫。
一队车马偏离了大道,在清晨的荒野上狂奔,马后追着十几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长刀上染着血迹。
奉玄的马正在溪边饮水,马儿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惊得发出一声长鸣,佛子的马感受到杀气,直接掉头跑了出去。奉玄一把扯住佛子的马的缰绳,路过的黑衣人看到了奉玄和佛子,不肯放过他们两个无辜的路人,其中两人举刀向着他们劈来。
好一场无妄之灾!佛子拔出了杀生剑,剑落血起,血水溅在秋草上,红得吓人。
佛子冷眼看向另一个人黑衣人,问他:“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并不答话,大喊一声捉刀冲向佛子,他们用的刀都是同一种刀,刀身长而略弯,那是一种被称为腰刀的刀。黑衣人的刀法长于砍杀,佛子持剑接招,兵刃相接时侧身踢腿,一脚踢在对方的头上,将对方踢倒在地后,杀生剑落下,划破了对方的脖颈。
佛子和奉玄平白无故被卷入这场杀戮,奉玄不愿意妄造杀孽,迫于形势,不得不接招。黑衣人们想必早已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一个黑衣人使出猛力向着奉玄砍去,奉玄的手里在上一刻还抓着缰绳,当然来不及拔剑,只能双手持剑挡住气势逼人的刀锋,刻意剑顺着刀锋下滑,奉玄手肘忽动,灵活转腕间猛地将长剑挑出,一剑抵在了要杀他的黑衣人的脖颈上——他没有拔剑,只是用剑鞘指着对方。对方立刻用腰刀劈下,再次与奉玄打了起来。
黑衣人们砍杀了驾车的人和两个侍卫,又一刀砍断了套马的缰绳,拉车的两匹马没了束缚,立刻跑远了。华丽的马车孤零零停在荒野上。
佛子站在马车前,挡住了围过来的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的刀法诡异,不像是中原的人,简短的传话时用的也不是许朝官话——他们商量了几句话后,持刀向着佛子逼近。
雾气流动,树影摇曳,除了流水声、惨叫声和兵刃击打的声音,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的,连虫鸣声也显得模糊。奉玄牵扯住三个黑衣人,又有四五个黑衣人在追杀跟着马车跑来的女婢和侍卫。佛子守在马车前,以一对六,不免吃力,抬手之间不再忍让,使出了极其凌厉的杀招。
“袍休罗兰”既出,一个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头已经飞了出去。这群黑衣人身法不俗,一把横斜杀出的腰刀割在了佛子的手臂上,佛子蹙眉之时,一把利剑自对方身后刺中了对方的心脏。
那把剑是佛子熟悉的剑,剑身泛红,名叫“无方”,取自“妙应无方”,主人是他的师弟贺兰奢。
贺兰奢戴着斗笠,他的脸藏在斗笠之下,佛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师兄,跟了你这么多天,这次,我看清你出招了。”
黑衣人要杀所有人灭口,出手狠毒,贺兰奢出手却比他们更狠毒,削指断手,任意劈砍,手下绝不留下完整的尸体。
奉玄向佛子的方向跑过来时,马车附近的黑衣人已经被佛子和他师弟杀得只剩下了一人,眼看贺兰奢的剑要削下对方的耳朵,佛子直接使出“一心归命”剑招送对方归了西。既然要对方死,又何必折磨人。
贺兰奢笑了一声,“师兄,好剑法!”他说着,忽然横剑指向佛子。
奉玄只看见一个戴斗笠的人站在佛子的身前,上一刻还在和佛子一起杀敌,下一刻就拿剑指向了佛子。佛子的手臂上受了伤,奉玄一剑挑开贺兰奢的剑,问对方:“你到底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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