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卢仲容靠不住。他温文尔雅、恭谦有礼——正因为他温文尔雅、恭谦有礼,他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长孙,他如何能有周紫麟负担住一切去忤逆父祖、为常人之不敢为的慷慨骨气。
国之忠臣或父之孝子……
崔琬也曾想过,如何做国之忠臣。国之忠臣,或父之孝子,如果二者不能并存——最终竟是周紫麟,最先做出了决绝选择。
崔琬对高平郡王说:“郡王,您知道元瑞是何等傲慢的人,我至今仍记得他在通觉寺里的不恭之行。但是,是他将兵符交给了我。那天他对我说,只此一日,他会持刀守在他父亲的府邸中,带兵拦住他的父亲,让他父亲暂时无法出府,他要我尽快从城西出城,拿兵符去找军中副将李道训、去救荆州,他说荆州不能再拖了下去。家、国之间,难以两全,郡王……如果秋浦的人该死,我请您再看秋浦一眼、请您向长公主殿下求情——
“秋浦依旧有忠臣在啊!”
作者有话说:
李道训其实是老熟人,宣德一别后,道训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行走,和奉玄的人生轨迹不再相交。
奉玄似乎都记不得李道训这个名字了,李道训也不知道奉玄是高平郡王。
第238章 业火3
终局之战3.0秋浦大火篇
伪秦的败局。
秋浦的败局。
天命似乎的确存在。许朝贞和四年,虚连提在长安称帝,改国号为“秦”,改年号为大至,这一年是大秦的大至元年。
虚连提在成为图伦大汗时,按照封汗礼仪,接受举毡立汗、丝巾绞颈的仪式,莫名说出了“三”这个数字——其他大汗说出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虚连提被丝巾绞得太紧,在昏迷之前,竟然只说出了“三”。
天命预言虚连提将有三年统治图伦的时间,虚连提将权力握在手中,而后狡诈地声称,“三”是指他将做三年一统天下的皇帝,而非三年大汗。“三”的计数,不能从他成为大汗开始,要从他做皇帝开始,以前的几年,统统都不算数。
虚连提策反荀元央,带图伦人南下进入了长安,图伦诸部暂时承认了他的三年皇帝之说。
三年皇帝,而不是三年大汗。虚连提借此拖延自己手握生杀大权的时间。只要他做稳了皇帝——许朝人那样的皇帝——皇帝是皇帝、大汗是大汗,那时图伦诸部就成为了臣子,他们就无法再用大汗的礼仪约束他了。
大至元年,虚连提察觉到,许朝终于要北伐了。大秦的机会将要到来了——
大至二年年初,伪朝野心勃勃、伪秦大军压阵,虚连提气焰盛大,许朝已经出兵,机会终于到来,虚连提以为自己终于要成为继许朝庄宗之后统一南北的伟大皇帝了!
然而,到了这一年的九月,伪朝的气焰无可奈何地衰落了下去:
去年九月,即大至元年九月,虚连提在长安做皇帝,南方的许朝与蕃域的悉勃野国结成了盟国。悉勃野近些年来被伪朝逼退在蕃域,无法西进,许朝与悉勃野结盟,如果北方的伪朝趁许朝北伐,南下攻打许朝,悉勃野将发兵攻打伪朝的边州。
大至二年,伪朝果然南下,伪朝没能快速攻下许朝的荆州,悉勃野国趁乱向伪朝治下的甘州、陇州发兵十万。伪朝想要东出,但是他们没有没能占领雍州——第五岐反而带兵进入了关西。他们想在并州利用尸群,结果尸群不为他们所用,成为了第五岐入关的机会。
伪朝最初想要两拳出击,既夺关东、又夺荆州,如今,伪朝东面有第五岐、赵茂等人,西面有悉勃野国,伪朝不能两面出击,反而变成了两面受敌,颓势渐渐明显。
伪秦要出征时,图伦诸部团结异常,如今不断战败,内部纷争渐起。虚连提的叔父和几个外姓部族的贤王要带自己的族人撤回大漠,虚连提的儿子不许叔祖父撤退,虚连提憎恨所有不听他的命令的人。
伪秦内部渐渐乱了起来。虚连提这位皇帝,似乎最多只能再撑一年了——他似乎的确说准了自己的天命,原来他真的只是要做三年皇帝。
“三”,这是他无法逃避的命数。
虚连提在长安查看军报:第五岐带兵收复了襄阳,襄阳城失守,南下的伪秦大军被割断了与伪秦主军的联系,短短一月之间溃散开来。第五岐收复襄阳,赵茂带兵出击——赵茂身形高大,使一把紫铜长锏,骑在高头大马上,两锏下去,隔着甲衣,将虚连提的小儿子抽成了肉泥。
紧邻京兆的唐州即将被赵茂带兵攻下。
虚连提身在长安,寝食难安,他再次在国境内聚集军队,但他似乎看见了尸群,他梦见他召集来的不是活人,而是尸群——
那群他没有亲自见过的愚蠢东西背叛了他,在梦里向他涌来,它们撕扯他的身体。
虚连提看见了大火,那群愚蠢的东西聚集在一起,越聚越多,密密麻麻,最后变成了一场充满了太极宫的大火。
许朝的哀太子站在火里,袖手站在台子上,以君王的气势睥睨虚连提,再一次问他:“何不以礼见孤?”
何不以礼见孤?!
长安现在还是他虚连提的长安,这是他的地盘,一个死去的人不该说话!!虚连提愤怒地在长安指斥众人对他的背叛,指斥尸群对大秦的背叛,指斥哀太子的鬼魂不该出现。
哀太子的鬼魂萦绕在虚连提的心上。哀太子的亲弟弟困住了秋浦的卢鸿烈。秋浦接替了乾佑末年的长安,燃起了一场大火。
随着大火燃起的烟雾,如一片浓密的乌云,覆压在秋浦上方。火光大作,长江的江水似乎都要被这大火染红。
卢鸿烈在大火中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他终于知道了,长公主为何缄默不语。不是因为她已经默认自己输了,而是因为她知道,卢鸿烈根本不可能赢……江表门阀可以得到一位皇子,但是他们无法册封皇帝。
江表门阀手里,没有象征着帝王天命的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一枚传国玉玺,自始皇帝传至许朝皇帝,不知何时,它已被长公主拿在了手中。
崇煦去世前,卢鸿烈代皇帝监国,帝王的玉玺留在秋浦的行宫中,江表门阀议事后,诸臣会去宫中请印。一切都按照礼数来办——
除了盖下印玺的人不再是崇煦本人。
行宫中的掌印官收藏着许朝的国玺,卢鸿烈将一位掌印官换成了自己的外甥,要他仔细看守印玺,除了皇帝陛下本人外,任何人不得擅动盛放着国玺的匣子。
许朝的国玺象征着帝王的无上的权力,这是凡人与天地所缔结的盟约。国之神器不可轻易示人,卢鸿烈等人敬畏天命,他们使用国玺,但是他们并不敢轻易拿出国玺,总是恭恭敬敬地将之封在匣中。
然而匣中的传国玉玺,不知何时已被调换了。
八月下旬,卢鸿烈的外孙给了卢鸿烈致命一击:他把秋浦的精兵送给了从建业来的将军。秋浦的兵力瞬间空虚了一半。
卢鸿烈大为震惊,卢鸿烈是一个高门子弟,出身教养极好——他在得知消息时,甚至恨自己的教养太好,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发泄自己的怒火,只能带着怒气叹了一声。
紫麟。
周紫麟的名字是卢鸿烈取的,卢鸿烈只有一个女儿,他将她嫁给了毗陵周家的春霖。两小无猜,门当户对,卢鸿烈无比满意这门婚事。
紫麟出生时,是一个傍晚,天色发紫,录公在焦急地等待中,听见了自己的外孙出世时的第一声啼哭。
我家麒麟儿!
毗陵周家长久说吴语,周春霖的“霖”字读如许朝官话中的“宁”字。卢鸿烈想为周紫麟取名为紫麟,又怕“霖”“麟”在许朝官话同音,是了忌讳,周春霖那时笑道:“伲惢南人弗作北人,叫麒麟儿听弗出忌讳。”
卢鸿烈也笑了,周春霖是个爽朗大方的女婿,凡事尊重丈人。
伲惢南人,我们是南方人,周春霖的身上保留着几分南朝的旷达与傲慢,他无意于离开南方北上,去做一个崛起于北地的朝代的官员,卢鸿烈以为这也不算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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