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刻,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不想让自己戏称搭档“老婆”这事被发现。
但他要是再阻挠钟成说买凉面,就是实打实的欲盖弥彰了。随着他们接近小吃街尽头,殷刃的步子越来越沉重。
就在钟成说目光转向凉面大爷,殷刃心中响起葬礼BGM时,钟成说的手机响了。
“喂?”钟成说停住步子,“……啊?还没吃,好的。”
他把手机拿离耳朵,转向殷刃:“孙栖安说要请我们吃饭,你去不去?”
赞美孙小姐,殷刃精神瞬间清爽:“去去去,当然去。”
孙栖安挑了家滋味浓郁的地锅鸡菜馆,打扮没前阵子那么正式了。她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波浪形长发扎成一个松快的发髻。
“我听说了,你俩出了不少力。”孙栖安畅快地喝了口冰啤,“这是为社会除害的答谢,附带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她筷子轻轻点着桌面。
“先不说让我早日远离变态,出了白永纪这个事,我家再也不催我相亲了。现在我爸回家,都不会再提案子半个字——我知道你们立功,还是做笔录的时候听人说的。”
“我们只是交了份报告,主要出力的还是警方。”
殷刃弯起眼,撇开话题。
“孙小姐你还好吗?毕竟你和白永纪交流不少。”
“我还好。说实话,我之前还觉得白永纪是个不错的朋友。现在可好,再过几天,这位‘朋友’的案子要出大量报道。”孙栖安叹息,“看来我这个心理咨询也是半吊子,没看出他不对劲。”
“现在想想,他当时看着小钟眼睛发亮,也挺让人后怕的。”
殷刃停住筷子:“看着钟哥眼睛发亮?”
白永纪偏爱“遭遇过重大打击”却“积极向上”的人。某种意味上,钟成说称得上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积极向上……但遭遇过重大打击?钟成说?
“……后来听说小钟要和我谈心理问题,他没再多问。”孙栖安没意识到殷刃的神游,“唉,也可能是我看走了眼。”
鸡汤蒸腾的热气中,她看起来有些忧郁。
“白永纪兴许对我们做过调查,知道我是被领养的。”钟成说夹了块土豆,语气平淡,“对于他来说,可能‘被亲生父母放弃’也算某种重大打击。”
“有道理。”关于“钟成说被领养”一事,作为孙警官的女儿,孙栖安明显知情。
不知情者殷刃:“?”
鬼王大人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看钟家二老的态度,说钟成说是亲儿子,任何人都不会有疑问。虽然他们搭档了一个月多点,识安方面也没有给过这方面的资料。
可是这事情连孙栖安都知道,想必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自己却不知道。
殷刃垂下眼,往嘴里塞了块鸡肉。饭桌上的话题已经转去了白永纪的犯罪行为分析,他插不上什么嘴。
他只是挂着笑脸,细细咀嚼鲜美的鸡肉,时不时侧头看钟成说一眼。
仔细一想,自己这位搭档身上裹着大量谜团。
“恶果”这种危险刀具,怎么会跑到钟成说手上?他一个警察双亲养大的“好青年”,为什么要跑去夜行人当阎王,如今又瞒着识安入职?
……还有那道巨大的伤疤。
自己之前只惦记着“阎王”这个好用的把柄,抓牢这个人类就好,从没有更深入地思考那些问题。
是啊,他从没有认真了解过钟成说这个人。
“小殷,小殷。”孙栖安在他面前挥挥手,“你在喝空罐子,没事儿吧?咱们再加点饮料?”
“……”殷刃默默放下早已喝空的可乐罐,“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啊,不好意思,聊这么晚。”孙栖安看了眼时间,“你们明天还上班吧,要不今晚就到这。”
钟成说礼貌地站起身,他刚想开口,手臂却被殷刃一抓——鬼王大人堂而皇之地借力站起,脸上慢慢出现一个微笑。
“哪需要不好意思,我受益匪浅。”殷刃真心实意地说,“孙小姐帮了我大忙。”
尽管钟成说表示,不需要他做多余的事。但既然想明白了,“什么都不做”可不是殷刃的风格。
孙栖安:“?”她好像没说什么,难道殷刃在学习犯罪心理相关?
“走吧钟哥,明天咱们一起去吃凉面。”殷刃俯去钟成说耳边,“不好意思啊,之前我跟老板开了个玩笑,说你是我老婆来着。”
钟成说面部肌肉抽了抽,他无言地看向殷刃。
殷刃则盯着对方的耳朵。钟成说的皮肤挺白,耳廓染上粉红的过程清晰明了,十分扎眼,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鬼王大人得意地哼了声,眼中的不自在彻底褪去。
自己的别扭感,无非源于“无法理解钟成说”。而且事到如今,他无法遏制地在意那人。那么不如大大方方“在意”到底,去更加深入地了解对方。
他大可以把那个凡人从头到脚剥光,不留一丝秘密。
等他彻底了解钟成说,那人的喜好、目的、动机,全部都会一目了然。厌弃便罢了,如果那个时候,他仍对这个人类有兴趣……
不知道谁会被作弄得更狼狈、更失控呢?
……
夜晚,殷刃照常躺上沙发。而钟成说拿了本外文资料,坐在餐桌边认真阅读。
音响里冒出轻柔的音乐,空气中飘着蚊香独有的味道,他们两人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胡桃找了间空房子,安排了陆谈飞住下。终于有了个能交流的邪物,胡桃小姐很开心。一些关于厉鬼的基本知识,她会主动给陆谈飞讲解,暂时还不需要殷刃操心。
白天陆谈飞要陪陆元元,两只鬼只有夜晚能交流。胡桃来得比平日更少了,偌大的客厅,一时只剩殷刃与钟成说两人……不,一人一邪物。
一缕黑发爬上饭桌,从钟成说的书本旁边爬过。那缕黑发缠上果篮里的苹果,将其拖到餐桌一角,发丝中响起清脆的咀嚼声。
钟成说:“……”倒也不必。
殷刃不仅彻底从那天的“告白事件”中缓了过来,甚至变本加厉——关于自己的邪物身份,这人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不得不说,这招对阎王很是有效。
钟成说的目光逐渐飘离书本,看向那缕吭哧吭哧啃苹果的头发。发梢左晃右晃,钟成说的瞳仁跟着左偏右偏。
殷刃本人还躺在沙发上,十分专注地查看探店视频。
虽然不把东西吃到沙发上是好事……
“殷刃。”钟成说专注地盯着那缕头发,努力思考它怎么代替嘴巴进食,“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就能吃苹果的这种。
“可以啊。”鬼王大人非常大方,“巧了,我也有想摸的东西,咱们不如交换交换?”
“什么?”
殷刃在沙发上蹭了蹭,抬起头:“我想摸摸你身上那道疤。”
钟成说沉默了半分钟左右。
许久,他叹了口气。钟成说放下书本,坐去沙发一边,开始慢慢解睡衣的扣子。
一枚枚扣子滑开,先是胸膛,而后是腰腹,结实的人体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和那次“浴室意外”不同,这回殷刃看了个真切。
“随你。”钟成说表示。
钟成说的皮肤紧绷、肌肉漂亮,它们在骨头上覆了柔韧的一层,不会显得过分臃肿。这具躯体结实匀称,如同美术馆里的雕像。
白永纪案给它留下了十几道细小的划伤,它们微微红肿着,但看起来没有大碍。时间流逝,那些伤口很快就会消失。
只留那道巨大的伤疤静静伏着。
那道疤基本与肤色一致,但带着不自然的凹陷与凸出。缝合痕迹被时光放大,排在伤疤两侧,像极了蜈蚣的脚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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