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鬼王大人的脑袋都是麻的。
而在他们离开后,钟家二老没有立刻收拾桌子。
程雪华和钟有德坐回位置,相对叹了口气。
“太快了。”程雪华说,“这还不到两个月。”
“是啊,太快了。”
钟有德试图扒拉剩菜里的肉,被老婆残酷地压下筷子。
“就你那血脂,少吃点。”程雪华哼了声,“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想着吃呢。”
“咱还能咋办,棒打鸳鸯不成。”钟有德换了个姿势,继续扒拉肉,“老婆,我看你是更担心小殷。”
“……唉。”
程雪华将白发拢到耳后,看向窗外的夜空。
“小殷我看得出来,那孩子闹腾归闹腾,性子成熟又会来事。我本想着小钟多和他处处,能学点做人的道理……结果这才两个月,俩人就谈上了?”
“咱儿子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错过就当没缘分嘛。”
“你倒是看得开。”
程雪华摇头。
当年钟成说想要报考警校,是她亲自拦下来的。她这位养子可能适合许多职业,但其中绝不包括警察——这个事实,她很早就知道了。
上小学以后,钟成说无疑是个标准的“别人家孩子”。
钟成说的考卷永远整洁漂亮,堪称满分范本。他课间从不打闹惹事,只会安安静静读书学习。加上人长得秀气,他很受老师们欢迎。
但同学们却不喜欢他——他们倒不会欺负钟成说,只是故意绕着他走,而钟成说本人也不甚在意。老师私下劝导过那些小孩,可那些孩子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太奇怪了。”他们只会这么总结。
“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钟成说确实不太合群。”班主任如此转达,“他该帮同学还是会帮,不是那种天生孤僻的类型……我也想不明白,他这种孩子,通常应该很受欢迎的。”
作为知道钟成说出身的刑警,程雪华决定好好观察儿子的“友爱”方式。
她给还在上小学的钟成说买了条金鱼。
那是只鲜红的、非常漂亮的金鱼,程雪华现在还记得它的样子。
钟成说的表现毫无瑕疵,他会按时给那条金鱼换水喂食,清理鱼缸。也会时不时趴在鱼缸旁边,透过玻璃鱼缸看去,那双漆黑的眸子被拉得奇形怪状。
那条鱼没能活太久,谁也不知道它的具体死因。但客厅里安了监控,程雪华确定,钟成说没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情。
这下可好,“友爱”没教成,“死亡”要好好教教了。
“我知道它死了。”幼小的钟成说表示,“妈妈,尸体怎么处理比较好?”
“你不难过吗?”
“它已经死了。”
钟成说抬起眸子,答非所问。他的眼睛很干净,没有任何红肿或眼泪。金鱼的尸体躺在他的手心,一动也不动。
“可以扔进垃圾桶吗?”
他问得很认真。
自那之后,程雪华一直在留心自己的儿子。
无论面对同学老师,还是小猫小狗,她从未见过钟成说的愤怒、担忧或悲伤。她的儿子聪明而优秀,不像他那对疯子爹妈那样蔑视生命……但也仅止于此。
钟成说的世界似乎总存在着一点残缺似的空白。
“你不适合吃刑警这碗饭。”
若干年后,面对来商议未来的钟成说,程雪华答得斩钉截铁。
“干这行,琢磨不透人性,绝对做不好。”
她无法想象一个不懂愤怒和悲伤的人,要怎么理解那些源自爱恨情仇的杀意。正如她所料,钟成说干脆地丢掉了这个志愿,就像丢掉那只金鱼的尸体。
十几岁的青少年,最为敏感的年纪。得到这样的评价,钟成说平静依旧。
……
程雪华摇摇头,把记忆塞回心底。她收拾好自己的筷子,颤颤巍巍站起身。
“小钟那孩子,他能说出喜欢,那应该是真的心里喜欢。”她毫不掩饰脸上的担忧,“可惜……”
可惜钟成说还没来得及改变,他能像常人那样自然地表达爱意吗?
“希望咱儿子早点开窍吧,别错过了。”她叹气,“难得俩孩子看对眼,唉……”
同一时间,识安园区,紧急事态处理部会议室。
“你们怎么看?”
符行川倚上椅背,只用椅子的两根后腿着地,整个人摇来晃去。他的背后,正投着殷刃与钟成说的资料。
“没什么特别的看法。”项江垂着眼,“按照规定,他们确实该走流程。”
李念点头:“这两个人的可疑程度太高,不能继续放着不管。”
郝文策没到场,他的位置上只放着一台电脑。紧急事态处理部的其他成员坐在桌边,时不时低声交流看法。
这两个人身上的巧合与疑点已经多到了识安无法忽视的地步,不能再平和地观察。
档案馆任务是第一次试探,虽然他们的情绪读数没有恶意相关,牵连出来的其他疑点实在不可忽视。
“那就是没人有意见了。”
符行川长长地哦了一声。
“很好,那现在正式开始讨论——接下来,我们需要安排特调九组的‘敌对前提摸底任务’。”
“以下简称‘处刑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今天工作比较忙,周末多更一点!
第83章 约会
清晨,海谷市沉没会据点。
无论昼夜,地下永远需要灯光。
魏化谦独自立于一个小小的储藏间前。储藏间近似于一个洞窟,泥黄色的墙面写满朱砂符咒。槐木架紧紧贴墙,上头排着整齐的青铜灯。蛇信似的芯子吐着青光,透明的灯油里混了淡淡的血色。
属于孔宛青的那盏血灯是熄灭的。
魏化谦嘴角动了动。摇曳青光下,他的嘴角凹下一块阴影,扭成个僵硬的笑。
一个是凶煞破封之夜出现的神秘人,一个是两个怪物生出来的小怪物——他就知道,识安那两个小子不简单。
孔宛青别的不说,求生欲可是一等一的。此人的“共鸣”能力在外界顶多提供些辅助干扰,在档案馆里可谓无敌,逃总该逃得掉。
更何况此人被他先一步送进档案馆,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尽管如此,孔宛青还是死在了档案馆。
魏化谦拿起熄灭的血灯,他锁好储藏间,回到照片墙前面。
墙面上的两个年轻人赏心悦目,表情无辜又无害。
符行川没必要下死手。九组两个人是晕着出来的,下手的只能是这两位。而玄学岗无法在“共鸣”下保持清醒,钟成说与孔宛青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能抗住“共鸣”还没失常的玄学人士,外加一个百邪不侵的恶人。
两人实力不可小觑,这情报比失去厉鬼的孔宛青值钱。
孔宛青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
“小孔,你知道‘好人’最好对付的是哪点吗?”魏化谦倚上柔软的椅背,摩挲着熄灭干涸的血灯。“他们的行为永远有迹可循,好猜得很。”
“你赢了,识安会失去这两个战力。你输了,识安还是会失去这两个战力——为了‘大部分人的安全’,它会亲手将他俩推向我们。”
魏化谦扬起手,当啷一声,灰扑扑的血灯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他拍拍手,随手拨了个电话。
“注意识安的动向,确定他们的‘处刑任务’。尽可能把他们逼来这边,动静可以搞大点。”
……
钟成说围上了他那条写着“危险人物”的围裙。
朦胧的晨光中,他往平底锅里喷了薄薄一层油,哧啦哧啦煎蛋。窗外树冠浓绿,在微风中簌簌作响,把这人的侧脸衬得尤其柔和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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