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不停地从尖端滑落,洞穴深处传来细细的哀鸣与呜咽。
“悲伤”的空间。
戚辛的人形分身一跃而起,站到肋骨笼顶端。在这样诡异的洞穴里,那长蛇状的尸骨笼无声滑动,在不同洞穴中钻进钻去,如履平地。
殷刃:“……”
他轻轻松开钟成说的手,后者冲他点点头。
下一刻,漆黑的翅膀团顷刻展开。翅膀团表面,红纱无风自动,曼妙飘舞。钟成说搂紧红纱下最大的翅膀团,仔细固定自己。
戚辛可不等钟成说系安全带。她径直冲向殷刃,带着老家暴露的决绝和阴狠。
这回她没有留手,出手全是杀招。
眼睛钟乳石滴滴答答滑落泪水,那些泪水如同毒药,碰到的一瞬便让殷刃全身无力。尸骨凝成的巨型肋骨自洞壁自行长出,标本钉一般刺穿殷刃的身体,注入海量的悲意。
殷刃生涩地接纳着情绪。
殷村灭亡的火光,旧识被时光埋没的悲凉。在客厅里飘着看剧的厉鬼姑娘,胸口血肉炸开的亲密爱人。
翅膀团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每动一下便甩出许多泪水。
可殷刃的动作没有慢下半分,他快速掰折固定自己的肋骨,将断掉的部分直接吞吃入腹。手上的翅膀团飞快长好,表面还多了点骨质的光泽。
戚辛紧张地观察着对手。
恢复后,翅膀团之海琢磨难题似的,兀自聚合又散开。它们忙碌地爬来爬去,把红纱拱得起起伏伏,似乎想要搭出什么。最恐怖的是,那堆翅膀的气息一直压制得很好,明显还有余力。
戚辛心下发寒。
果不其然,殷刃还在成长。由于某个未知原因,他就像猫玩耗子似的戏耍自己——到了现在,殷刃还没有主动攻击过一次。
如果他真的是“恐惧”幼崽,她至少知道殷刃的上限是怎样的。如今面对这堆罩着红纱的怪物东西,戚辛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真正的恐惧。
无论对方为什么不动手,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戚辛集中精神,这回连整个洞穴都蠕动起来。眼睛石笋如同歪斜的兽齿,顷刻间把那团黑色咬成几个大碎块。翅膀团们痛得瑟瑟发抖,可它们没有放弃爬动堆叠的工程,坚持朝一个方向凑。
决不能让这些东西凑起来!
戚辛咬紧牙关,紧接着,肋骨笼篱笆似的一遍遍划过那些散落的翅膀团。戚辛试图吞吃一点殷刃,结果这东西不比老恐惧处理过的血肉,它们太过鲜活,浓烈的能量险些把她的身体烫穿。
饶是如此,戚辛依旧忍痛撕咬,努力把翅膀团分裂得越来越远。
谁想那些翅膀团藕断丝连。它们拉着石油般粘稠的丝,水一般淌下尸骨岩壁,坚持不懈地聚集在一起。它们越聚越大,表面漫出美丽的红纱。
那红色散发出微光,在昏暗的环境下扎眼非常。
随着翅膀团聚拢,肋骨笼滑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粉碎、污染、意识冲击——戚辛把所有看家本事全拿了出来,只为那点红色从自己的地盘消失。
可它一次又一次地诞生于黑暗,就像灭不尽的火种。
【原来如此。】
就在戚辛飞快思考对策时,一个朦朦胧胧的意识打进她的脑海。
【感谢你,我又想明白了一点事情。】
戚辛:“……?”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无数翅膀团像是打了鸡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收拢。它们这样拢在一起,表面红纱飘飘,看起来有几分像是坟冢。
紧接着,坟冢变了形状。
一个模糊的轮廓自红纱下支出,像是人类的骨骼。红纱鼓动,那具骷髅歪歪斜斜跪坐在了翅膀团之中。
戚辛想要冲过去,然而她刚刚接近,就被那股犹如实质的气势骇到无法上前。
有什么从红纱中探了出来。
先是布满黑灰伤痕、指甲漆黑的手。随后是白皙美丽的四条臂膀。它们自红纱下伸出,通向红纱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红纱之下,露出了彼此黏连的柔软翅膀团。唰啦啦,唰啦啦,它们活跃地扑腾着。
钟成说紧紧扒在其中一个翅膀团上,沉默地观察着一切。
真像啊,他想。
当初档案馆中,殷刃险些失去理智化为凶煞。当初的殷刃,便是变作了类似的模样。
比起那时,此刻的怪物美丽依旧,形态上却多了种奇异的秩序美。乱作一团的臂膀只剩四条,矜持地交握在身前。翅膀团漆黑无光,比起半透明版本硕大不少。
红纱仍然包覆着那类人的上半身,殷刃并未露脸。
变化仍在继续。
红纱轻轻涌动,表面聚起带有淡淡金色的乳白气泡。它们个个拳头大小,透出曼妙的半透明质感。这些气泡在红纱表面穿成花纹,如同缀上的珍珠。
红色微光自黑暗中亮起,红纱边缘处,亮起了十四点光芒。
随着光芒亮起,红纱上出现了诸多令人看不懂的装饰。有的像是蜘蛛脚、苍耳球,有的像是缀有昆虫步足的水母……它们个头不大,彼此纠缠,化为红纱上的精巧装饰。
唰啦啦,唰啦啦。
……叮铃。
最后出现在红纱上的,是带有脑髓花纹的白色物质。它们在红纱的“盖头”最下方聚集,化作了一个泛出银色光泽的巨大铃铛,正垂在人形的前胸。
叮铃,叮铃。
随着人形的动作,它发出无比美妙的声响。
……那是只非常美丽的怪物,钟成说想道。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美丽得多。
属于他的怪物。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戚辛一次次想要撞近,这蜕变中的东西让她深感不妙。
钟成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知道答案。
而她也会知道的。
终于,在戚辛要把自己撞成爱意二号之前,蜕变终于完成。
一个巨大的人形静静跪坐在她面前。它身披装饰繁复而神秘的红纱,四条手臂交叠,腰部以下化作散却有序的漆黑翅膀团。这东西约莫具有人形,然而每当红纱飘散而起,底下露出的只有漆黑。
这东西散发出的气势,戚辛从未尝到过。
当年她见过“恐惧”,但是“恐惧”并没有给她这样强的危机感——若说面对“恐惧”,她的感受像是老鼠见了猫;面对这东西,她的感受约等于人类遇见了异形。
恐怖,危险,并且无法理解。
……没办法了,必须逃。
戚辛迅速收拢身体,得把这东西引到爱意的白网那边,对,就这么办。
她紧盯着那安静的怪物,周围的洞穴幻象快速散去。然而正当她打算脚底抹油的时候,那怪物缓缓伸出手——
它两条手臂比了个“停”,另外两条比了个心。
戚辛:“……”
让她心脏停止的意思是吗?她又没有真的心脏。
见幻象变得更加混沌混乱,那怪物立刻调整动作,比心的两条手臂转而比起“OK”。
【等等,我有话要说!】更强烈的思绪从殷刃那边打过来,戚辛麻了一瞬。
自己可不会中这种计策,她冷静地判断。她面前的空间疯狂扭曲,眼看就要变成漩涡——
“钟哥,你别光看着!人快跑啦——”
红纱之下发出人声,殷刃空出一只手,急得啪啪拍地。
钟成说慢条斯理地拿出因果灯。
他瞥了一眼灯芯,灯芯瞬间点燃。殷红柔和的光爆炸般迸射开来,它映红了钟成说的白色线衣,给他的皮肤加了层温柔的色彩,在他眼睫上跃动不止。
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还是往常那般黑如虚无。不过,此刻那双眼睛正看向殷刃,泛出生动的笑意与活力。
晚霞般的光辉洒落一地,瞬间吞噬了周围的黑灰雾气,原本色彩斑斓的彼岸霎时间全变成了热烈的红色。
戚辛自然也被罩在这铺天盖地的红光之中。
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品味过。
每当属于“满足”的白昼结束,属于“恐惧”的黑夜会将万事万物淹没。如果说“满足”像是轻轻拂过身躯的暖风,袭来的“恐惧”更像是寒冰,会将所有元物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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