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路把车开进了加油站,跟夜班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就弯腰贴进了窗子,招呼季鸣忱说:“火机给我一个,我上外边抽根儿烟精神精神,你在车上看着猫,别乱跑。”
季鸣忱从窗户递火机给他,“你少抽点,下半程我开。”
“好好待着吧,手动挡你开不来。”
他奔去抽烟的步伐很轻快,还没迈出加油站,小烟儿就叼嘴里了,季鸣忱扭着头,一直到各种角度都看不见他了,才转回来。
凌晨两点钟的天空是最浓黑的,半点要亮的意思都没有,四周唯一的光源就是这个伫立在公路边上的小型加油站,季鸣忱等了十分钟就有点急了,但又不能撇下车和猫去找人,于是蜷缩着站起身来,把胳膊伸出天窗,扒着车顶一用力,就把脑袋也探了出去。
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以自身为圆心,一圈一圈地扫视着。
葛出云回来时是跑着的,短袖衬衫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捧跑一路掉一路渣儿的野花花束。
离得老远,他就看见车上长了个半个人身子,冷不丁一笑,有点岔气儿,“你站那儿干嘛呢?”
“你跑哪去了?”季鸣忱一激动,身体嵌在天窗里,卡得有点紧。
“我看那边花儿开得不错,就给你搞了一束过来,你快点钻回来!”
他倒是想钻回来,结果一紧张卡得更紧,葛出云车都开出去了一段距离,他才把自己弄出来。
大臂内侧蹭得通红,脑袋还挨了好几下磕。
葛出云见他下来,忙把虎妞朝他那边推了推,“你快把你的猫抱走,它在这儿耽误我换挡。”
季鸣忱就一手抱着花,一手抱着猫,坐到椅子上还是懵的。
花都是橘白相间的小野菊花或烟粉色的绒草,外周拥着一些肥大枯绿的狗尾巴草,右上角还支出来几根儿硬挺的,他叫不上名字的长茎,茎上的叶子是爱心形的,只有绿豆大小。
每一根花花草草单拿出来看都可以称得上是丑,但是搭配在一起色调却莫名的和谐,像麦场的黄昏限定时分,季鸣忱忍不住低头闻了闻,但是闻完就后悔了,是臭的。
还飞出来几只小虫,但他还没等看清,就被虎妞一爪子拍死了。
“小心点啊,有的花上有刺儿,我也不知道择没择干净。”葛出云看了一眼说。
季鸣忱没应声,他突然发现这些花是被一块儿撕扯下来的蓝布绑成一束的,而且那块儿蓝布的成色和葛出云身上正穿着的那件儿几乎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伸手拽了一下他衣服。
“哎哎哎!我开车呢!你别动手动脚的!”葛出云惊得直叫。
季鸣忱反应过来也收回了手,看看花,又看看葛出云,不解道:“你突然送我花儿干嘛?”
“为了这趟旅行看上去不那么像逃荒。”
“……可你衣服撕成这样不是更像了。”
“不看不就行了。”他这会儿倒大方起来,不是当初做个爱弄脏了条领带还要计较多少钱的时候了。
“再说……你不是乐意发照片吗?这花儿现在看着不好看,等会儿出太阳了,在光下一照漂亮着呢,我带相机和反光板了,到时候给你多拍几张。”
说着说着,他就换上了一副嫌弃的面孔,“你瞅瞅你传上去都是些什么东西,要光线没光线,要构图没构图,葛建华的朋友圈都比你有格调。”
季鸣忱一听就乐了,“你不生我气了?”
“生。”葛出云横他一眼,“但还能忍。”
“你真小气。”季鸣忱撇嘴,“我也没叫几次。”
“……”葛出云瞪起眼睛,“你以为我生气就是气你叫我老婆啊?你那是工作账号你知道吗?出了事儿之后,我为什么第一时间没收你手机你心里没点数?不就是怕你在网上乱发东西吗?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倒好,你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咱俩搞……”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张嘴又开始放飞自我了,他赶忙闭了嘴,没继续往下说。
“我不是乱发。”季鸣忱过了好一会儿,才很慢很慢地说,“我那个号,还是有挺多粉丝的,我就想让他们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又不丢人,不坦坦荡荡才丢人。”
“刚开始确实有人骂我,说我是作秀的,说我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什么的,但我从来不理他们,说一次不信,我就一直说,我对你的感情说一辈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总能说到他们认可我的。”
“这就是我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效率慢,结局也不一定好,但目前看来还是很不错了,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在留言说祝福我,支持我……我知道你肯定不认可,我也不认可你那种只求利益最大化的解决方法,而且你说服我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只是因为你这人不讲道理还会打我,所以我才屏蔽你偷偷发。”
第112章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再说我这不是也没和你计较吗?我还带你出来玩!”
葛出云扭头说了他几句,把车速降慢了些。
换作以前,脾气上来了他非得和季鸣忱掰扯出个一二三来,拉个小黑板,把他条条罪状罗列个遍。
眼下,虽然不认同季鸣忱对他不讲理还打人的指控,但也不至于不清楚这狗崽子的考量。
季鸣忱也不知道是在演他,还是真吓着了,自己不过是讲话的声音大了一点,他一连往后缩了几缩,眼睛还条件反射地闭紧了,好像他成天挨打,留下了应激反应似的。
关键葛出云还他妈的就吃他这套。
也管不了是不是真情实感,只要季鸣忱在他面前稍稍流露出一点委屈的神情,他就那股有求必应的“妈妈”劲儿就上来,不抽自己两巴掌都压不下去。
从自己莫名其妙被睡,到稀里糊涂地跟他搞到一起,再到半夜三更拉着他去海边。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被这狗崽子吃死的,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日程本上开始规划“维持亲密关系长久性的可实施性方案预选”了。
预选方案第一条:降低音量和语速,提高语气的缓和度。
“你躲什么躲?我就是这几天大声说话说习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顺毛说了几句,季鸣忱耷拉着的脑袋果然就抬起来了。
“我反思了,真的,我以后……”他有心想顺着往下说,但又实在没办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一大堆煽情的话出来。
但他其实早就后悔了。
从季鸣忱骑着早餐店送外卖的破自行车冲进发布会场。
从他对着那么多的媒体说,他只是喜欢他。
冥冥之中就有个声音在问他,他的处理方法真的是对季鸣忱好吗?
只是没问几下,就被他一声去他妈的吓没音了。
他当时的考量都是什么来着?
要未来风险最低,要利益损失最小,要舆论声音可控,要最妥善的安排!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看不上年轻人的决心和浪漫,冠冕堂皇的冠之以“都是为你好”,他总笑话季鸣忱的胆子小,怕鬼怕黑怕疼怕血,但在某些时刻来说,季鸣忱远比他勇敢的多。
怕战线拖长节外生枝的是他,怕舆论走向无法预控的也是他,怕嘴舌,怕风险的都是他,而这些何尝不是他自我意识里主动幻化出来的妖魔?
季鸣忱说的那些评论他每一条都看了不下三遍,有的闭上眼还能看到一些残余的光影。
但据当已经过了半年之久,他脑子没有了风险评估报告,也没有了未来市场的局限分析,只是觉得这个用经验和固有眼界去衡量一个未知量的自己,傲慢又自以为是。
像葛建华一样。
也像葛飞荣一样。
说来也讽刺,祖孙三代,明明掐巴着眼珠子地一代瞧不上一代,却又完美复刻了自己瞧不上的上一代。
葛飞荣去世前,在遗嘱里留给了葛建华自己筚路蓝缕创立的飞荣律所,在沉淀过后的人生里,人活一辈子,再没有什么比公平,名誉和权益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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