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早呢,”景星阑舔了舔嘴唇,一脸食髓知味意犹未尽的感觉,“要不,再来一次?”
“还有,”在黑发青年逐渐不善的视线中,他停顿了一下,又带着浓浓笑意补充了一句,“下次接吻的时候,记得要保持呼吸。”
乔镜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一把将报纸从景星阑手中抢了过来,用力撕成了一堆碎片,然后在景星阑爽朗的笑声中,涨着一张通红的脸飞快地往前大步走去,就仿佛后面有头洪水猛兽在追着他跑似的。
不要脸!
第91章
“所以,”乔镜站在城墙下面,望着悬挂在上方的巨幅春联,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这就是你们给我准备的‘惊喜’?”
那天从公园回来后,胭脂很高兴地看到这俩人终于又重归于好了,乔镜的状态也恢复到了乔景走之前的水平。但景星阑还是坚持要把这个准备了很久的“惊喜”送给乔镜,尽管胭脂极力劝说他最好别这么做,但他似乎对自己特别有信心。
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苦练了很久的书法,一定能让乔镜对自己刮目相看。
对此,胭脂表示:你开心就好。
不过,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这副春联都非常醒目。
乔镜仰起头观察了片刻,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景星阑点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他一脸期待地问道。
上联:国祚昌隆千家福
下联:四海承平万象新
横批:海晏河清
乔镜沉默片刻,委婉道:“想的不错,就是字有点儿丑。”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如果只是贴在自家门口也就罢了,挂在城墙上……
可能,就稍微有那么点儿,有碍市容了。
景星阑:“…………”
看着男人面无表情实则万分沮丧的模样,乔镜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拉了一下他的袖口:“没事,你的心意我领了。”
景星阑反手握住他的手,在胭脂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中,把人拉到了角落里,狠狠亲了两口。
最后,城墙上的春联被撤下,他跟在浑身弥漫着低气压的乔镜身后,也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在路过街边的玩具店时,胭脂盯着玻璃橱窗后的玩具飞机,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乔镜和景星阑对视一眼,知道她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奔赴战场的乔景。
“上周他不还寄了信回来吗,”景星阑安慰她,“会没事的。”
胭脂勉强笑了笑:“是啊,这小子命这么硬,就算阎王肯定也懒得收。”
气氛一时沉郁下来。但过了一会儿,胭脂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对了先生,我能问问吗,他在给你们的信里写了什么?”
乔景给他们寄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她的,一封是给乔镜和景星阑的。给胭脂的信里是一首歪七扭八狗屁不通的情诗,开头第一句就把她给气笑了,什么叫“我掏心掏肺的想你,总是会梦到你那双和煤炭一样黑的大眼睛,和十五圆月一样白胖可爱的脸蛋”……这是什么混账话?
胭脂在看完信后,直接气得一整天都没吃饭。
不过乔景这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是真的,所以胭脂很好奇,他在给乔镜和景星阑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听到她的问题,乔镜简略地回答道:“他说,一切安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封信的内容。
“……先生,师公,我已经在这边的驻地呆了快一个月了。因为这边唯一一条铁路在不久前被人炸断,等你们收到信,估计已经过完年了吧。”
“我知道,我的选择让你们担心了,但是我不后悔。你们大概不知道,驾驶着飞机在天空中俯视大地的感觉究竟有多棒,这种感觉,简直能让人上瘾。”
“大家都有点儿想家,所以晚上经常会躺在被窝里聊天。在这里必须要感谢先生您当初逼着我识字,否则我就要成为队里唯一的文盲了,他们很多人居然是上过大学才来当飞行员的!还有几个是国外留洋回来的,会说好几门语言,太可怕了。”
“不过,就算我没上过大学,我觉得自己也不比他们差。像是先生你之前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我有时候也会在晚上讲一些给他们听,包括《五十六》里面的那些。现在整个队里就我最受欢迎,而且因为我没告诉他们我是中学生,他们居然还觉得我是长得脸嫩,也是个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哈哈。”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这边每天都在打仗,但是目前我在的小队还没有和敌人正面交锋过,因为指挥官说,我们这些飞行员和其他普通士兵不一样,是非常珍贵的财富。所有人都很愤怒,也很迷茫,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吃白饭的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去送死。我也有同样的感受,但是又觉得教官说的没错,甚至还会像个懦夫一样,庆幸自己暂时不用上战场。”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先生,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话,麻烦告诉我答案吧。我到底该怎么做?”
在收到这封信后,乔镜在书桌前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但他并不是在写回信,而是连夜写出了《凡人》的前一万字,并将它装进信封内,寄给了乔景。
无惧炮火伤痛永不迷茫、永远勇往直前的英雄,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当中。现实里,每一个人都是肉体凡胎,一颗小小的子弹便能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无论他生前辉煌或是落魄,拥有再多的荣誉和温情欢乐,他的全部理想、回忆和喜怒哀乐,都会在这一刻变得苍白,从此被时间埋葬。
在死亡面前,你我皆是凡人。
但如果乔镜只在文章里写这些人人都知道的大道理,他的小说也不可能那么受欢迎。
说实话,乔镜其实挺讨厌这些“正确的废话”的,他更希望乔景还有《凡人》的读者们,能在看完这本书后,都可以依靠自己找到那个答案。
和之前他写的《众生渡》一样,这也是一本群像文,故事的背景与当下华夏遭遇到的危机很是相似,都是山河破碎,民族危亡。但是乔镜并没有详写这些,因为他的重点本就不是在描写战争本身,而是战争下的芸芸众生。
这本书没有主角,在和许维新以及《爱民报》的高老板商量过后,两家报社最终都同意了乔镜的要求,并不拘泥于字数,而是将它分为了一个个独立的短篇进行连载。
或者,可以这样说——
这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是各自篇章中的主角。
书中,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大勇之士,有一夜白头的理想主义者,有哭喊着郎君莫走一追三里路的年轻新娘,还有为国义演、铁骨铮铮的戏子……学生战死沙场,老师弃笔从戎,道士还俗下山,九州大地上燃起狼烟烽火,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无数人选择抛下一切,从天涯海角奔赴到山海关——在《凡人》中,山海关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象征。
为什么要去山海关?
——因为要去打仗。
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
但是人人都说,只要过了山海关,就回家了。
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些人物身上,很多都有着乔镜曾经听到、或者看到过的现实影子。像是之前他在戏园后台和程雅蓉见了一面,尽管景星阑老大不乐意,但直到现在,程雅蓉还是一直和乔镜保持着每周一封的信件往来。
他在信中说,自己对《众生渡》如此喜爱的原因,正是因为乔镜在其中写了一个沦落妓院、却仍痴迷于唱戏的戏子。程雅蓉并不觉得这是冒犯,反倒从这些文字中,看出了乔镜对于他们这一行当发自内心的尊重和认可。
这种尊重,不是那些戏园观众们的捧场叫好,也不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浮于表面的客套,而是对于戏曲这门古老艺术的敬意。除此之外,程雅蓉还写到,他很感谢乔镜在文中为他们这些戏子正名,他虽然唱的是旦角,但绝不是那种矫揉造作没有担当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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