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和皇后两个人,就连灶台烧水都不知道怎么弄,只能去隔壁请景星阑帮忙,但短短几天下来,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家人不仅学会了用锄头,还顺便治好了梁帝干什么都没力气、吃啥都没胃口的毛病,每天回家倒头就睡,睡眠质量不要太好。
“当百姓不容易啊,”在告别刘家村时,梁帝恋恋不舍地说道,“对比之下,皇宫的生活确实舒适,但朕也喜欢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自由感觉,虽然很累,却不用劳心劳神。皇弟做的农家饭菜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朕觉得比宫中的大厨还略胜一筹。”
其实就是梁帝干活干累了,所以吃啥都香而已,要说景星阑的手艺能超过宫中御厨,倒也不止于此。
但皇后却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甚至比梁帝还要更加不舍一些,因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身为妻子的感觉——当她还是皇后的时候,梁帝永远不可能给她真正想要的,那种平平淡淡的幸福感。
旁边的太子也主动道:“父皇,那我们下次有空再来吧!”
他前几天天没亮就跟着刘旗他们上山去采茶,虽然现在山上的茶园基本都被采光了,但是光是剩下的漏网之鱼就把他累了个半死,爬山的时候更是叫苦连天,直嚷嚷着要回宫去。
但周围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都觉得这孩子怕不是累糊涂了在说胡话。只有一路尾随的暗卫心惊肉跳地注意着太子殿下脚下的每一步,生怕这小祖宗一步踏空摔下山去,那可就了不得了。
而当他们来到半山腰上的茶园时,正好迎来了那天的日出。
云开雾散,红日初升,从未见过此等壮观景象的太子惊呆了,下意识冒出一首“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被走在前面的刘小丫翻了个大白眼:“快给我干活啦,念什么咒呢!”
太子被她扔的竹篓砸中了脑袋,疼得“嘶”了一声,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看着刘小丫脑后那两根摇晃着的羊角辫微红了脸。
刘旗以为找到了同道中人,凑过来两眼放光地问道:“景兄,你也读过书吗?”
梁帝一家在刘家村的化名就是景姓,所以太子对外都说自己名叫景治。
见他点头,刘旗更加兴奋了:“那你都读过什么书?先生当初在学堂教过我们千字文,还读过前朝一些大诗人的诗文集和四书五经的摘选,可惜都没来得及讲完。哦对了,还有《周易》!”
太子想了想,回答道:“《说文解字》、《文苑英华》、《五经正义》、《昭鉴录》……”
他一口气说了二十来本还没停下,刘旗受不了了,忙道:“停停停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不无羡慕地看着太子,叹气道:“真好啊,能读这么多书。你是城里人吧?”
太子撇撇嘴:“有什么好的,天天就是念书背书写文章,无聊死了。”
在来的路上刘旗跟他讲过采茶的要诀,什么“一芽一叶”,听得太子聚精会神,生怕漏了一个字,比梁帝亲自教他都还认真。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什么呢?”刘小丫扭头看到他们两个居然还在摸鱼,顿时勃然大怒,也顾不上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装矜持了,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瞪着眼睛数落太子道,“是你自己说让我们带你上山采茶的,那就给我好好干活,不要偷懒!你读书再厉害,能靠念把茶叶变到篓子里吗?”
太子老实道:“不能。”
“那就不要闲聊,干活!”刘小丫仰着下巴道。
她身上洋溢着一种太子从未见过的勃勃生机,虽然刘小丫的长相并没有多漂亮,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却像是只小鹿似的撞进了他的心,噗通噗通的。
等她走远后,刘旗压低声音道:“你没事吧?刘小丫的性格比较野,你别在意啊,她也不是生你气。”
“没生气,”太子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我就喜欢野的。”
刘旗:???
这也导致了虽然那天采茶下山回来,太子浑身酸疼地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但在回皇宫的马车上,依然无比坚定地希望下次有机会再来。
皇后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不对劲,她了解自己的孩子,也很喜欢刘小丫这个活泼的姑娘。
但她知道,他们不合适。
山间的野花,不适合栽种在名贵的花盆里,它最美的地方就是在它绽放的土地上。
“等你回去之后,就要让太傅给你加课了,”她半阖着眼睛,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上,用一句话便轻描淡写地击碎了儿子的幻想,“陛下,您说是不是?”
梁帝顶着儿子天塌了一样的绝望目光,非常没有立场地点头附和道:“你母后说得对。”
下次来刘家村,还是他带着皇后两人偷偷来吧,有臭小子在还是太碍事了。
景星阑: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终于送走了这三尊大佛,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接下来就能够清闲了,事实上,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乔镜他们解决——
镜书坊把全大梁城的盗版书商,都告到了官府。
第167章
镜书坊既然有胆气把大梁城内各大盗版书商告上官府,自然是有倚仗的。
就和梁帝那天发现的一样,这些书商最善于投机倒把,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但真当对簿公堂时,一个个嘴却比煮熟的鸭子还要硬。
这个说天底下没有作品名称雷同就算抄袭的道理,还倒打一耙,指责镜书坊仗势欺人,蛮不讲理;那个理直气壮地宣称他们只是“借鉴”了一些晏河清的灵感,全文没有一句话是一模一样的,凭什么叫抄?不仅如此,还搬出了很多前人化用古诗句的例子来给自己站台,忽悠的自己都快信了。
堂上负责此案的审理官被一屋子人吵得脑瓜都突突直疼,烦闷地拿起手边的惊堂木,正想让这群聒噪的家伙们别嚷嚷了,就听外面有人高声传道:“晏河清到——”
原本乐呵呵吃瓜的围观群众这下可不淡定了,都瞪大了眼睛望向那个方向,想要知道写出最近风靡整个大梁的畅销话本作者究竟是何许人也,长什么模样。
那官员也因为这声禀报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景星阑一身普普通通的平民打扮,穿过人群,走到了堂前的空地上。
他躬身行礼道:“草民晏河清,见过审理官大人。”
审理官:“…………”
屁股下方的座椅突然就变得滚烫了起来。
他好歹也是京官之一,怎么可能没见过当朝王爷长什么样?
但是想到今早王府派人来打的招呼,审理官只能暂且按捺下心中坐如针毡的焦灼感,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住脸上威严的神情,喝问道:“那晏……晏河清,你既来此,有什么想对本官说的吗?”
话一出口他就心道糟糕,面对和案情相关的重要人物,哪里有像他这么发问的。幸好在场暂时没人发现这个错误,都在盯着堂中“晏河清”的背影议论纷纷。旁边几位书商盯着他的目光更是既贪婪又愤恨,景星阑不用猜就知道,这些人想的肯定是等案子结束后对他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就尽快做掉。
他抬起头,面不改色地回答了审理官的问题:“大人明鉴,我今日来,只是为了问诸位书商几个问题,若是他们都能答上来了,那我便让镜书坊撤了这个案子,并从此既往不咎。”
“哦?什么问题?”
“第一,”景星阑声音沉静,条理清晰道,“请问张老板,据我所知,城中第一批运往外地的通名书籍,就是出自您名下的书坊,我没说错吧?”
张老板眯起眼睛,有些警觉:在场这么多人,为何晏河清就专挑自己一个针对,难道是觉得他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他嗤笑一声,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但那又如何?同名而已,就算你翻遍大梁律法,也找不出判定我是抄袭的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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