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的诚意,”他勾唇道,“不过,他不是女孩儿。”
戴维:“…………”
戴维:“What????”
*
一觉天明。
乔镜还不知道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自己写《乞儿》最大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事实上,他现在正站在京洛大学的校门口,被一大早跑过来催稿的许晓明逮了个正着。
本来京洛大学这么大,就算许维新想找人也至少得花上小半天的功夫,但谁叫今天这事儿就是这么巧,当时乔镜正好要去校外看房子,那位中介人就等在校门口,一见面就问他:“您是乔镜乔先生吗?”
乔镜点头了。
……然后他就被刚进校门的许晓明给逮到了。
“乔先生,”幸好他还牢牢记得许维新的嘱咐,没当众把乔镜的笔名给说出来,“我是许晓明,就是之前每周都给您写信的那位——您看,咱们要不要去旁边的茶馆里坐着聊聊?”
在这种情况下,看房肯定是不可能了。
乔镜也只能和中介约定好别的时间,但他没有同意去茶馆,那里人太多了,最后两人来到了校内一处僻静的小亭子里坐下,开始商讨稿子的事情。
“乔先生,”许晓明已经看出来乔镜的年纪肯定比他小,但因为之前许维新说过一定要对晏河清的态度放尊重,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采用了敬语,“您的大作《乞儿》在报纸上连载的反响很好,报社基本每天都能收到读者给您写的信,我都帮您整理出来了,您可以带回去慢慢看。”
他把背包里的信倒出来,在石凳上堆了满满一沓。
乔镜垂眸翻了翻,随后点头感谢道:“谢谢,许编辑有心了。”
他确实很想知道读者的看法,因为这还是乔镜第一次用纸笔写小说,还是只有两万多字、内容更趋向于传统文学的短篇小说。
说实话,他的文字能不能被这里的读者们接纳,乔镜心里也没底。
这个时代虽然山河破碎国家动乱,最近民间还有传言说马上就要打仗,闹得整个北方都人心惶惶,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也同样是一个文坛大师和英雄豪杰辈出的年代。
单是京洛大学的这些教授们,基本都拥有着辉煌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生平履历,若是放到百年后,绝对是每一个拉出来都能上教科书的水平。
“所以,”许晓明咳嗽一声唤回了乔镜的注意力,他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乔先生,距离您上一次给报社投稿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乞儿》的大结局下周一也即将在报纸上发表完毕,所以……”
听他说到这里,乔镜的内心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说,这么长的时间,您应该已经存了不少稿子了吧?”
许晓明一脸期待地问道。
这位年轻的编辑还太过天真,即使有长辈的叮嘱,也远远不明白这世间人心究竟能险恶到何种地步。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给乔镜写了这么多封信但对方却基本不回代表着什么,反而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这次一定不会无功而返。
乔镜:“…………”
一阵寒风吹过亭子,卷起了几片枯黄的落叶。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了冷汗。
第61章
那一天,乔镜终于想起了被编辑线下催稿的恐惧。
他自写文以来,一共有过三任编辑:王城、别鸽和许晓明。
前两位虽然性格迥异,但基本都对乔镜实施放养政策,因为网文行业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编辑手底下有时甚至多达几百号作者,即使是对大神,也基本只会有事说事无事神隐。
所以乔镜当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后,再穿越到百年之前,面对一个如果不写稿子就真·上门催稿的头铁编辑许晓明,对于一个社恐作家来说,那简直就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恐怖场景。
但很显然,到了这种地步,普通的理由已经根本无法取信对方了。
为了脱身,乔镜不得不跟许晓明立下军令状,保证在《乞儿》完结后一个月内交至少三万字的稿子给报社,至于小说名字……
乔镜现场灵机一动,对许晓明说道:“就叫《众生渡》吧。”
在这本书里,他打算写一部群像文。
是关于这个时代勾栏女性的众生相。
这个名字的灵感来源,说起来其实有些难以启齿,是乔镜有一次在路过城中那条大名鼎鼎的“胭脂巷”时,听到外面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一边抽大烟一边嬉笑着说的。
其中一人见乔镜这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路过,还故意拔高了声音,不无炫耀道:“钱兄,外面人人都说这胭脂巷里住着大半个四九城的婊子,我看不然!怎么能叫婊子呢?明明个个都是肉身菩萨啊!”
话音落下,一群人顿时哄堂大笑。
乔镜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上来,平时性格内敛习惯性保持沉默的青年,在那个时候,脑海里最强烈的念头竟是直接冲上去,一拳揍扁那人的鼻子。
但最终,攥紧的拳头还是慢慢松开了。
乔镜忍下了这口气。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把这一拳挥了出去,除了发泄一时的怒火和闹出不必要的纠纷以外,对于整个社会的大环境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是个作家,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连怎么拉保险栓都不会,上了战场就是妥妥的炮灰……
但他手中的笔,就是比什么都要锋利的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乔镜要用这本书,诛那些人的心。
*
然而。
在一个月的期限到来之前,国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乔镜,我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走了,”章书旗坐在已经收拾好行李的宿舍里,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学生抗议声,叹了一口气,“这期间我就不来学校了。不过你放心,我家里都已经安排好了,让我转去金陵大学继续念书。你……”
他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最后,章书旗只能深深地看了乔镜一眼:“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多保重。”
他知道乔镜父母双亡的事情,如今和会谈判眼看就要失败,国内已经彻底乱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抗议游行的人群和挥着警棍无法无天的警察,但是相对来讲,南方至少还稍微太平那么一些。
“一路顺风。”乔镜道。
章书旗和他对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生得一副好相貌的丹凤眼青年使劲儿抓了抓头发,用一种半是埋怨半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这人还真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是这副表情,虽然有时候挺让人安心的没错……但我还真想知道,谁能有本事把你气哭一回。”
乔镜默默地看着他。
章书旗举起双手:“好,好,我不说了,当我放屁,成了吧?”
接下来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包括什么自己在戏园子里还存了几个大洋没用完,让乔镜有空多去听几场程先生唱的戏争取早日赚回本、舞厅的歌女绿萝姑娘要嫁人了,可惜自己不能出席婚礼等等等等,听得乔镜从一开始的小有伤感慢慢变成了木然,最后只能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左耳进右耳出。
“……我要交代的大概就是这些事情了。”
章书旗说着,忽然从空荡荡的床铺上站起身,不顾乔镜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抗拒的肢体动作,执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用力的拥抱。
“好兄弟,”他在乔镜的耳畔压低声音道,这位平日里轻佻的花花公子,此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却比谁都要正经,“我在南方等你。”
“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任何困难了,来章家找我!”
章书旗走了。
宿舍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乔镜一个人。
……哦,还有一只008。
远处传来窗户被砸碎的哗啦啦响声,大概是学生抗议过程中又和什么人发生了冲突。乔镜扭头望向外面,明明宿舍楼外阳光正好,宿舍内却阴凉无比,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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