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走到她身边,亲亲密密地问道:“皇后今日身体如何?有叫太医来看么?”
“尚可,太医说调理得很好,陛下不必担心。”
这对夫妻在那边甜甜蜜蜜,景星阑眼皮一跳,心想怎么感觉梁帝这像是故意秀给他们看的样子呢?
……错觉吧。
而另一边,李源穆已经迫不及待地和刚坐下的乔镜聊了起来。
他看出乔镜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心想比起善于言辞的景王爷来说,这位“幕僚”或许是更好的突破点,于是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与景王爷平时在乡下,都做些什么?”
乔镜眼观鼻鼻观心,一板一眼地回答:“种地,打水,做饭,写作。”
“有如此才华还甘心于隐居乡间,躬耕田亩,”李源穆感叹道,望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真是不容易啊。”
“不,”乔镜诚实道,“前面三项都是他干,我只负责写东西。”
李源穆咳嗽起来:“……这,这样啊。”
他本以为景星阑在云茶村是在暗搓搓地进行着某种阴谋,或者根本就是为了乔镜才呆在那种小地方,衣食住行肯定都是由下人安排好的。没想到……竟然连种地做饭都是自己来的?
李源穆的警惕之心瞬间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如此卧薪尝胆,必定是有大图谋啊!
“那,”他又不甘心地问道,“除了这些之外呢?王爷他就没有什么特别专注的事情?”
乔镜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有。”
李源穆忙问道:“是什么?”
“养鸡。”
“…………”
“陛下,您怎么了?”皇后正和梁帝说着贴己话呢,忽然看到男人紧抿着唇,一张脸几乎要憋得扭曲了,不禁拧起眉毛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梁帝确实快憋到内伤了,他用尽毕生的自制力阻止自己爆笑出声——好哇!李老头,当初你在朝堂上指着我鼻子骂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星阑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其实李源穆的这些问题本身听上去没什么,就像是普通的闲聊一样,但若是结合梁帝之前对他的提醒,那就很有意思了。
他也有些无奈,本打算在这里解释个清楚,告诉李源穆自己当真没有什么做皇帝的念头。不跟着乔镜回自己的世界,留在这里当孤家寡人,他脑子是进水了吗?
但景星阑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没有必要解释。
有时候哪怕你说再多,也不如让对方自己开悟来得透彻。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叫李源穆把这个弯转过去,让他觉得他景星阑就是个胸无大志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吧是老婆猫猫热炕头的普通王爷。
谋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因此,在晚宴开始前,景星阑对乔镜说道:“待会儿在宴会上,记得配合我一下。”
乔镜不解:“配合什么?”
“反正我做什么你别拒绝就行了。”景星阑含糊道。
这次皇宫内举办的晚宴规模是前所未有的,据说哪怕大梁开国时也没有这样的排场,足足有上千桌的流水席,从大殿内一直摆到了广场上,根据宾客的身份,桌上的菜品也各不相同,但哪怕是那些贵族们带来的贴身仆从,桌上也至少有鸡鸭鱼羊四道荤菜、荤汤两道、素材六道、甜品三道、开胃凉菜三道,让很多以黑面包为日常主食的外国人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连提供给贴身仆从们的菜品都如此丰富,更别提坐在宫中主席上的那些贵宾们了。趁着摆在乔镜面前的那只烤小乳猪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他低声问坐在一旁的景星阑:“这起码要花几十万两银子吧?”
“说少了,”景星阑摇头,“上百万。”
乔镜轻轻嘶了一声,目光却略显凝重。
景星阑跟他心有灵犀,只瞥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不用担心,羊毛出在羊身上,梁帝可不是慈禧,他不喜欢劳民伤财给自己挣什么面子,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次有不少小国都向大梁称臣,愿意缔结友好邦国的更是有十几个,上供的金银珠宝已经早早超过了百万两。所以说,他们现在吃的菜,基本都是自己花钱买的。”
乔镜抬头望了一眼坐在首位上红光满面的梁帝,心想确实,这位一看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
他放下心来,在梁帝举杯致辞后便专心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只是吃着吃着,乔镜就发觉不太对劲了。
他用筷子夹菜,景星阑便先一步把那碟菜端到他面前;他想拿刀切小乳猪,景星阑便抢先一步把肉切好放在他的盘子里;他想喝汤,景星阑甚至提前把勺子里的汤吹凉了,递到他的嘴边……
乔镜忍无可忍,刚想说我有手不需要你这么“周到”的服务,就看到景星阑一面捏着勺子,一面拼命用眼神跟他示意。
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乔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对面老脸皱成一团的李源穆。
这下,他终于明白了景星阑今晚为何会如此反常。
只是就算想洗脱自己谋逆嫌疑,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搞成恋爱脑吧?乔镜注意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硬着头皮喝掉了景星阑递到嘴边的那勺汤,然后默默缩了一头,把自己隐藏在了那头烤乳猪后。
等回去再跟你算账,他用眼神对景星阑说。
景星阑装作没看见。在李源穆的眼中,自打晚宴开始后,他就一直专注地注视着身旁的黑发青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旁若无人的与乔镜互动,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各国政要心中的形象问题。
是故意的吗?
但那笑容并不像是伪装。
活了这么久,李源穆当然能分辨出来什么样的表情才是真心实意的高兴。他终于开始动摇了,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景王爷呆在那么个小村子里,当真只是为了晏河清这个人本身?
但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晚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气氛进入到了最为火热的阶段,宾客们都已经半醉了,梁帝也正兴致高昂。
夜晚的大梁城上空绽放着五彩斑斓的烟花,他带着吃饱喝足的众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大殿。各国宾客们望着那夜空中盛放的焰火,一会儿变作盛放的花朵,一会儿又变作“五湖同心,盛世华年”的庆贺字样,惊叹声不绝于耳。
梁帝听着他们用蹩脚的大梁官话赞美着烟花的美丽,忽然指着空中道:“这是匠器所根据一部民间书籍改良的焰火技法。正好,今儿朕也打算好好赏赐一番这位。”
乔镜正站在人群后方安静地欣赏着烟花,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扭头盯着自己,身体顿时紧绷起来,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呢,梁帝身边的太监就笑容满面地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他面前,托盘上放着一个考究的墨绿色锦盒。
“朕决定赐你一支玉笔,”梁帝说道,“既然武将配刀,那读书人自然要以笔为刀。《京洛旧事》那本书里的左向庭是如此说的吧?不错,朕也如此觉得。”
大概是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还能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恩师的教诲,乔镜在原地愣了足足好几秒,才在景星阑的低声提醒下反应过来,接过锦盒,躬身向梁帝谢恩。
身为平民白身,却能当着各国来宾和全体朝臣的面收到陛下赏赐,还能得到如此赞誉,原本对乔镜不以为然的那些人都纷纷变了脸色,还有不明所以的外国人在到处打听,询问这位是谁,在知道是晏河清后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随之而来的便是钦佩和一系列复杂的情感。
若是这样的人能出现在他们的国家,那该多好啊。
而梁帝赐笔这件事,第二天便传出了宫中,百姓们津津乐道,还给晏河清起了个“玉笔先生”的雅称。乔镜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太大看法,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叫。
他对这趟行程非常满意——虽然被迫的社交多了一些,但宴会上的菜很好吃。而且,最重要的是,大梁在蹴鞠比赛中光明正大地靠实力获得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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