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
“是啊,要不是他一直跟箭协争取,今年能不能办成都两说,更别提他找家长学生发问卷,联系学校做调研,熬夜写方案搞策划……”
方助教数着席舟做的那些事,开始还眉飞色舞,后来却越说越小声,像被现实压得泄了气,“真的已经够尽心尽力了,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他有多希望这场比赛能办好。”
“……”梁舒惊讶得不知该怎么说。
方助教似乎也没胃口继续吃饭,默默收起饭盒,“可惜就算今年办成了,也保不定明年、后年,光凭他一个人还是太难了。”
温随在旁听着,忽然想起那天在多功能教室,席舟仔仔细细画布局图,指给他看、与他讲解,几根简简单单的线条,在他那里如数家珍。
彼时只觉得啰嗦无趣,现在才知,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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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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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本就没摆多少座位的观众席更显冷清,温随过去时最前排只有四个人,席舟、冉冉和她父母。
“席舟!”
对向有个裁判员大声喊,席舟朝他挥挥手,那人便跑到场边绕过围网,到席舟面前先抡起手来锤了他一下,“可算逮到你了,神出鬼没的,找你一圈没找着。”
“你才是大忙人,事情办完了?”
“对啊,还好赶上下半场,再忙也得来助兄弟一臂之力不是?”那人摘掉裁判帽,拿在手中甩了甩,看见席舟身边的一家三口,笑着道,“这是冉冉吧?上次在箭馆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你是盛叔叔,盛叔叔好!”冉冉狡黠地眨眨眼。
盛北飞夸奖,“不愧是冉冉,虽然迟到了,但你席教练已经跟我直播了你的比赛,的确相当精彩,要继续努力!”
“我会的!”冉冉大声说,引得大人们都笑起来。
盛北飞又转向席舟,“师弟,听说这次家长们反馈很不错,可真有你的。”
席舟却不居功,“是组委会采纳了去年的建议。”
“和我就别谦虚了……”
盛北飞还想再说什么,主裁判哨音连响了几声,正在招呼人聚齐,“比赛要开始了,我先过去,下次叫上姚闵一起聚聚啊。”
“好,快去吧。”
席舟送走老友,又继续和冉冉说话,“你一会儿可以注意观察那边那个同学。”
入场处选手们已经抽签完毕,正在集体热身,席舟弯身,一手扶在轮椅边一手指向其中一位,稍微压低了声音。
“他的撒放技巧掌握得特别好,靠弦很轻,你平时头还是容易较劲,上午我看你最后两支箭撒放后明显点头了,也是体力的原因。以后多注意身体重心向前,用力一定要在后背上,才能平衡。再就是伸指肌不参与撒放,不要往后拽,越放松越好。”
冉冉认真听着,不时点头,从这个角度温随见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够想象。
这两个周二的晚课,女孩每次都是安安静静来安安静静走,上课一小时,别的学员过程中难免会开点小差,她却没有。
让温随觉得无趣的弹力带练习、反复枯燥的控弓训练,乃至连续三十箭的高强度考验,都坚持不松懈。
温随起初以为,她也跟其他人一样,是被父母送来的,身上肩负着父母这样那样的期待,可这两次见到,再加上今天在赛场,她父母并不像给她多大的压力,他们也从不会在课后问席舟冉冉学得如何。
他们看上去知书达理,温和宽厚,对女儿疼爱有加。可即便这样,冉冉拼命想要努力的意愿却是显而易见。
等到分析完技术动作,席舟才站起身,似乎又想到别的,低着头跟冉冉再说了几句。
女孩边听边理解,手还下意识地感受动作,仿佛突然领悟到什么要领,激动地拉了一下旁边母亲的手臂。
那身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藕粉色毛外套背面有个娃娃头图案,跟随她动作,毛线编成的两根小辫也一跳一跳的。
若非右手拇指上还套着的枚皮扳指,温随觉得,这样子就是个普通的欢欣雀跃的小女孩。
而在她身边的席舟也正笑着,下午阳光斜照在他身上,他本来个子高,为了和冉冉说话而微微弯腰,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垂在半空旋转了一圈。
温随看见上面的“席舟”,很简单两个字。
但也不知怎么视线就跟着过去了。
下午淘汰赛进展顺利,席舟开场没多久便有事离开,温随从头到尾看完比赛,梁舒则是在临近结束前走的,说要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提前帮着收拾。
到最后剩下的人比来时更少,除了冉冉一家,温随就是最晚退场的观众。
之后工作人员来清理观众席的凳子,温随听到冉冉父亲跟那人说了句“辛苦了”。
轮椅载着女孩往前行去,三人偶尔会望向彼此,亲热地交谈,都“步伐”轻快,光看背影就是心满意足。
仅仅因看了一场比赛,再徒劳无功地射了总共八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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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过后,箭馆周日照常开放。
早晨外场已恢复如初,席舟正带领一群孩子热身跑步。温随直接去多功能教室看书,等到快下课时,才从里面出来。
热闹的声音逐渐远去,厅里没见到其他人,唯有大教室的门敞着,席舟正半蹲在弓架前,手里拿一把弓,像是在绞紧弓弦,身旁的地板上摆有刚整理回收的箭支和护具。
天气干燥,墙角插着的加湿器不住往上冒白烟,但脚步轻轻踩上地板也会发出明显的声响。
席舟听见了,抬头见是温随,对他弯了弯唇角,“昨天都没能好好招呼你,怎么样?比赛看得还可以吗?”
“嗯。”温随浅浅应了一个字。
席舟早就习惯他的寡言少语,“那我当这是评价很好了。”
温随竟然没想要反驳他的王婆卖瓜,反而更走近些,席舟又道,“后来没顾上问你国旗的事。”他指向教室墙的正上方,“你看那边。”
那里也贴着一面红旗,比随风舒展时看得更清,四颗小五角星正对大星,颜色令人联想到团结和光明。
每间教室都有,温随以前注意过,但不知其中含义。他以为席舟这么在意,会又跟他确认,问他是否还记得之类,可席舟却没有。
他注视着墙上的那面国旗,神情仿佛回到昨天的升旗仪式,“五星红旗是我们国家的象征和标志,比赛前升国旗奏国歌也是为了表达对祖国和体育精神的敬畏,再往大了说是在孩子们心里树立目标,若是有一天进到世界赛场,能让国旗在领奖台上升起,将会是莫大的荣耀。”
温随没说话,他确实听进去了,只是还不太理解,那所谓的“荣耀”。
席舟收回目光,看了眼温随,了然地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起自己手里的弓,“下节课有几个特别小的新学员,所以需要重新调弦距。”
他说着继续专心做这件事,温随观察片刻,环顾四周,最后走到箭靶墙前。
掉了一地的碎屑,羽毛、靶纸、海绵垫的絮末,还有散落的箭头、箭尾,这些应当是助教来清理的,可方助教和韩助教都不知去了哪。
“……这些要扫吗?”
席舟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他保持半蹲的姿势不确定地望向温随,正好跟他垂眸看来的目光对上。
那双清冷的眼里带有些许探询,因为面向箭靶墙而回头,下巴稍微上扬,眼神就更加显得疏离。
可他偏偏又站在窗格影子下,睫毛边被不均匀的光镀上细腻的淡金色,令那双凉灰的眸子濡染了一层微妙的暖意。
席舟正在上弦的手指蓦地一松,弓弦脱开,在光与空气摩擦中荡出狭长的虚影,发出极轻却刺耳的震颤音。
虽微弱,也足够让席舟回神,“……先不用,下节课结束再一起扫。”
温随走过来,在席舟面前半蹲下,打量他手里正调试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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