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见你一见。
他认为流罗不会说出毫无意义的话,她的一言一行应当都暗藏深意。
若给的理由是认真的,那句话的意思就该是,必须见你一见,必须亲自把信交给你。
宋凌放下毛笔,提灯走出书房,在内屋拿出书信又回到书房。
将信纸取出,上面只有一句话,十二日,午时三刻,槐花巷。
有人约他出去见面?
十二日,岂不就是后天,宋凌摩挲着纸张,民间常用的粗麻纸,质地粗糙。倒符合流罗对妩娘身份的描述。
妩娘一个早嫁为人妇的女子约他见面做甚?此事颇为诡异,不过正是因为诡异才更要去,约的地点在繁华的槐花巷,离将军府不远。又是午时,应当可以排除弄鬼的可能。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或许送信人正是打的这个主意,故意约在闹市相会,想让他放松紧惕。君不见礼朝发生的数起刺杀都是在大白日,充足的光线,能让人有安全感,放松警惕,正是这时候才最危险。
宋凌从未忘记八年前的刺杀,也从未放松警惕。
见上府中好手暗中跟在身后,当无大碍。
眼下他对送信人的目的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知他想做什么。一无所知才是最可怕,就算送信人真想对他不利,也得知道送信人的目的,才能更好的反制,采取措施。
畏缩不前,胆小怕事不是宋凌的风格,直面难题,才能解决难题,且背后靠着将军府这棵大树,何必畏畏缩缩。
采煌煌大势一路碾压,魑魅魍魉自然魂飞魄散。
打定主意后,宋凌又反反复复仔细查看信纸,确实是普通的纸。不由得疑窦丛生,难道流罗真的只是想见他一面?
这时他注意到搁置在旁,备受冷落的信封,他将信封拿起,凑到灯烛下仔细观察。
不对,颜色不对。
这类寻常百姓用的信封为了防潮、虫蛀,往往在纸面上刷一层薄薄的桃油。
桃油轻透,映照在灯烛下往往显示信封本来的颜色,可这信封却有一块地方颜色明显比别处深。
贴了东西。
宋凌用指腹摩挲信封,撕下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透明薄膜,看似没什么特殊。
他又仔细回想了流罗的一举一动,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宋凌不徐不疾的拿出茶具,煮茶。
待茶煮好后,他先品尝一口,再将薄膜放进茶水中。
薄膜浮在浅碧色的茶水上,缓缓凝出几个蝇头小字——
待你知道一切真相,可来风雪楼寻我。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做戏
翌日。
连日阴沉的天终于见晴,宋凌将书房里那几株焉头巴脑的芸香抱出来放在小花园里,再同忙着张罗早膳的饺子招呼一声,便准备去请安。
到老夫人处时,几位婶子已经先到了,正一人一盏茶,听府中说书先生说书,不时发出阵阵轻笑。
将军府内规矩没别处严,既没有男子七岁不入内宅的规矩,也不兴问安时不许多言。
老夫人是喜欢热闹的,因此她这处常年欢声笑语不断。
按她的话说,都是一家人,规矩多了难免生分。
宋凌一来,老夫人并几位婶子轮番取笑他昨日被流罗看中的事。
一屋子都是长辈,宋凌别无他法,既不能借口遁走,也不能出言解释,只好任由长辈们打趣。
不过在长辈们的只言片语中,他敏锐的把握住一点讯息,罗锦年那厮,昨日回来就跪上了,现在都没起。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等婶子们都兴尽离开,宋凌才出言请辞,往田先生那处去。
田氏的请安时间和别的婶子大不相同,不是早晨,是傍晚。按她自己说的,早晨困乏,她起不来,但宋凌这些年对她也有些了解。田先生大抵是觉得妯娌们吵闹,这才特意错开。
刚到田氏院门口,却见等着的不是紫苏而是田氏本人,宋凌吃了一惊,怎的先生亲自出来。
还不等他上前行礼,田氏柳眉倒竖,先发制人的厉声喝问:“宋凌,你可知错!”
音浪激起停枯枝上的飞鸟,不停拍着翅膀,昨日残雪从枯枝落下,底下扫地的女婢肩头衣物濡湿大片。
她眼观鼻鼻观心,眉毛都不抬,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手上挥舞扫帚的动作越来越慢。
宋凌先是一慌,他首先想到了昨日之事,去风雪楼,见花魁,晚归,到底是哪桩哪件惹了先生不快。
去风雪楼是罗锦年强迫,见流罗也是为了名声不得已而为之,晚归也是罗锦年直接造成,怎么算都是罗锦年的错处,算不到他头上啊。
宋凌旋即反应过来,如果先生是真生气,那他昨夜就不会安稳睡着,而是和罗锦年一起跪祠堂。先生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他,她就算再生气,也只会私下训斥,不会伤他脸面。
此番作为必有缘由,宋凌灵光一闪,配合着深深作揖,声音颤抖:“学生知错,请先生息怒,怒极伤身。”任谁看都是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可怜庶子。
田氏声音冷冷,怒气不减:“认错挺快,进来和我说说错哪了。”
宋凌顺从的跟在田氏身后,随着两人进院,院门啪的一声合上。
几位路过的丫鬟婆子,对暗号样互相看了眼,等做完手上活计,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一偏僻水井旁。
“二少爷像是惹了夫人不快。”
“我早知道有这一天,主母哪有喜欢私生子的,总算是装不下去了。”
“这些年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少爷都骑到正经少爷头上去了,啧啧。”
“你们懂什么,主母也不是省油的灯的,这叫捧杀。”
枯木下扫雪的丫鬟不知所踪。
田氏领着宋凌直接进内室,拧了拧博古架上摆着的青铜马。
“咔嚓。”
房梁上灰尘扑簌簌往下落,一道暗门缓缓打开。田氏回头看了眼宋凌,眼神示意他先进去。
宋凌毫不迟疑,也不问田氏为何会有一道暗门,直接进入里间。
暗门里是一间密室,里头没点油灯却有柔和白光,宋凌抬头一看,只见密室顶部凿空,内里嵌着颗硕大东珠,正散发无量毫光。
田氏紧随其后,暗门又缓慢合上。
她拍干净手上的灰尘,头也不抬道:“这府中探子极多,委屈你了。”
果然如此,宋凌暗叹一声,自八年前皇觉寺遇刺后,先生便开始盘查府中细作,如今看来却是成效不佳。
田氏自嘲一笑:“枉我自诩治家手段严明,可这偌大将军府还是被渗透的像筛子。”
宋凌问道:“先生,这探子有哪几方势力的?”既然田氏这般说,那探子就绝不是一个两个。
“狄戎,凶真,相府,各位大员。”说到这里田氏隐晦的看向宋凌,眼神幽暗难测,心里默默补充道,皇宫。
她立刻移开视线,智珠在握般道:“水至清则无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们盯着将军府不放,探子便犹如过江之鲫,找不完。让府中乱起来,我们才好浑水摸鱼。”
宋凌瞬间明了田氏想法,接口道:“已知身份的探子还能利用他们传递假消息,扰乱敌人视线。”他毫不客气的将相府,狄戎,凶真打为敌人。
“所以先生刚在院门发怒便是做给有心人看的,现下探子背后的主人都会收到消息,罗府二少爷惹主母不快,先生可是有事交给凌去做?”难怪他这些年总觉得下人们规矩不如以往,原来是田氏有意为之。
田氏笑意僵在脸上,她似气似恼,上前一步,示意宋凌低头,宋凌不明就里,顺从的低下头。
田氏伸出手一把拧在宋凌脸上,嗔道:“下次不许这么聪慧!”
她原以为在院门一声呵骂,宋凌该惶恐不安,正好耍耍先生的威风,哪知道她这学生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将她的打算猜的八九不离十。
师威何在!
宋凌手搭在脸颊上,一脸茫然,他觉得先生这回是真生气了。
手感真不错,田氏忍不住在另一侧脸颊上又掐了一把,两边红的对称,她才满意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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