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赵磐站了起来,比李浔低了半个头气势便显得弱了许多。“你们东厂杀了人埋了尸,让我锦衣卫给什么说法?”
李浔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张泛黄了的纸,徐徐展开又拎起一角在空中荡了荡。“赵指挥使可还记得这个?”他叹了一口气。“哎呀呀,当年赵指挥使把猎虎从我们东厂大牢带走的时候可是白纸黑字签字摁了手印的,这么多年过去,你说谁知道猎虎竟然葬身于秃鹫山呢?”
那字不似李浔的龙飞凤舞,稍显工整许多,只是荡来荡去的,李重华也瞧不清到底写了一些什么。
“什么东西?”赵磐显然也十分惊愕,伸手就想去抢那张纸,但李浔哪能让他如愿。
“原本我也是不想将此拿出的,毕竟我为了赵指挥使一个人情,可是瞒着了万岁爷,这可是大罪啊。”他又慢慢地将那张纸折好放回了袖口 。“只是不说,这脏水又要泼到东厂的身上了。
“你说从前那些小事,我们帮你们锦衣卫担担骂名也没什么,毕竟皆食君俸禄、算作同僚,只是如今这,我们可不能再认了。”
李浔像是真的心怀歉意,眉头紧蹙又流露出几分不忍。“赵指挥使,还望勿怪啊。”
“我什么时候签了这个东西?李浔你不要血口喷人?”赵磐就是再愚蠢,也知晓这纸若是真的,他们锦衣卫要面临的是什么了,当下就慌张了起来。“我们锦衣卫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莫不是你要陷害我?”
“赵指挥使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也正常,这白纸黑字记得清楚就行。”语罢,李浔微微抬手,在空中没什么力道地划了一下。“来人啊,搜。”
话音刚落,东厂的人就从大堂、侧厅、后院进了来,对着李浔行了一个礼,司内在其后踱步而来。
“师父。”
“嗯。”李浔拍了一下司内的肩,“带着人去搜,务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司内点头,抬起眼睛对着赵磐笑了一下。“是。”
“李浔,司内,你们这是做什么?!”赵磐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劈在了李浔和司内的中间。“你们东厂真的是目无王法了,把我们锦衣卫当作了什么?是你们随意践踏侮辱之地吗?”
“王法?”李浔嗤笑一声,“王法就是东厂可监视审讯,这天底下除却万岁爷的任何一个人,你们锦衣卫,也不例外。”
“当然,为了不让他人误会我们东厂在其中做手脚,大理寺的衙役可随之一起。”李浔看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插话的宁渊。“宁寺卿,请吧。”
这本就是他们大理寺要做的,宁渊也没有推辞,派了人就跟着司内一起去了,步履匆匆像是极其不愿留在此地。
“好,好。”赵磐气得攥拳砸了几下墙。“你们东厂既然要查,那就随你们查得痛快,让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们锦衣卫清清白白!”
“哦,是嘛?”李浔但笑不语。
李重华只见他回身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东厂的番子干惯了这样的事儿,一个时辰不到就带着厚厚的一沓卷宗出了来,宁渊也在其中,脸皱在了一起,三步一叹气。
“掌印,这是这些年锦衣卫的办案的卷宗。”
李浔伸手接过,草草地翻了几下,陈年的旧纸翻出了一些碎屑。赵磐的腰板还是挺得直直的,似乎根本就不怕会有什么被查出来。
“这是锦衣卫关押入牢的名册,以及那些囚犯的生死往来。”那番子又递了几本东西上去。“下官又罗列收集棺椁、草席等物,发现有不对之处,重写了一本。”
“喔。”李浔对这个倒是产生了兴趣,还算是细致地翻了几翻,漫不经心地问赵磐。“赵指挥使,锦衣卫竟然会大变活人,真真是好本领啊,比那些杂耍的好使得好。”
“你什么意思?”赵磐再次想要伸手夺过,却又一次失败。
李浔高举着那些名册砸在了赵磐的身上,“你倒是看看,你们锦衣卫的大牢中这些年不见了多少人。
“我们东厂进出了多少人自是写得清清楚楚,棺椁多少、草席多少、刑具多少也在案有记,哪里像你们锦衣卫的糊涂账。
“你倒真敢质问我们东厂如何。”
赵磐自己也草草地翻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你……”他伸手指着李浔,可没有一个指头是不抖的。
“我?”李浔拍了拍手,将沾上的纸沫与灰尘拍去。“我怀疑你与万人白骨坑一事有关,为了案件真相着想,特先关押。”
“李浔,你敢?”
李浔哼笑了一声没说话,便有一众番子上前来将赵磐围住。
“给我滚!谁给你们的本事这样对我?”赵磐抵抗得厉害,甚至想要抽刀挡住这在众人面前的奇耻大辱,可李浔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块儿玉牌。
李重华微微睁大了双眸,那玉牌他认得。
是今上的贴身玉牌。
“赵磐,你莫非想要抗旨不从?”
看着那温润透亮、雕刻细致的玉牌,赵磐颤了一下,呆滞着不再反抗了。在被压住的时候嘴巴张合了几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
李重华看着也站起了身。
盯着那块玉牌久久地失神。
第88章 【捌拾捌】两三旧事
马车晃晃悠悠,挂在上面的铜铃不停地在响。
李重华在心中想了很多个可能,但又觉得其实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复杂。
车辙压过一块碎石,马车颠簸了一下,晃的他清醒了不少,当下便按耐不住问了出声。“那玉牌……”又觉得这么问不太妥当,旋即改了口。“此事今上也知?”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李浔掏出那块儿玉牌在掌心抛了抛,仿若是什么无用碎石。“我毕竟只是一个奴才,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儿子呢,万岁爷只以为我要处理锦衣卫罢了。”
处理锦衣卫。李重华在心中念了几遍这句话,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为君者,最怕不过臣民功高盖主、位高权重,子是子,也是臣。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户部尚书戚永贞、锦衣卫指挥使赵磐是大皇子一党。晏鎏锦自以为除了他就高枕无忧了,可谁知引得了皇帝的忌惮。
“万人白骨坑,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李浔今日颇有耐心,将这些都与他说了个细致的。“再过几日就下一剂猛药,使其药到病除。”
抛上的玉牌这次没接住,坠在了马车内软厚的兽皮垫上。
李浔好像比他还厌恶晏鎏锦,李重华觉得。
“你何故如此想让他死?”
玉牌被重新捡了起来放回了袖中,李浔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因为他姓晏。”又或许其实那几分朦胧的笑意只是李重华的错觉。
“可我也姓晏。”他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
“你又不叫晏重华。”李浔展开双臂将他揽进了怀里,揉了几下他的背。“你随我姓啊,你姓李。”说着,又用发烫的唇印了一下他的脖颈。“你是李浔的李重华,不是大晏的晏淮清。”
李重华有些痒,抿唇笑着往旁躲了一下,又用很低的声音反驳了一句,“是李重华的李浔。”
闹了一会儿,李浔才清了清嗓子,正色对他道:“因为他想让我死,我不是他的人。”
依照晏鎏锦的性子来说,即使李浔在他的麾下,其实也会走到这一步,李重华心里明白。李浔如螣蛇在天,化龙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任凭是谁放在身边都不会安心。
想到这里,他一顿,脑中闪过了些什么,但那转瞬即逝如白昼焰火,让他没能及时抓住。
“重华,你别怪我。”李浔却在这时又说了一遍。
李重华这次没有犹豫,对着李浔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也想让我死。”
注意一被其他的给吸引开,也就没有办法再继续捉那一闪而过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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