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李重华气息乱了一瞬,心下泛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陌生的、是始料未及的、是令人惊慌失措的。
李浔忽而又开口说起了其他的,“左右我和他关系也就只能如此了,多落几次他的面子也没什么,吃了亏、失了颜面也不能将我如何。”
好一会儿,李重华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谁,而对方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那个问题,那个他以为不会被回答了的问题。
“你今日鲁莽了些。”李浔又说,但语气没有什么责怪的意味,眼角的笑意教李重华莫名品出了几分的纵容。“他不会对我如何也不能对我如何,但还是能在你身上撒气的。
“我能护你不死,却不能保证他会使什么阴狠的手段。
“干脆事情做到这里,让他以为你的言行都是我的授意好了。
“他总是不能对我如何的。”李浔又说了一遍。
李重华张了张嘴,觉得周身萦绕着梅与玉兰混合的香气,但其实梅花味淡、李浔又离他算不得近,那这股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不知道,他说不清。
“掌印……我……”
李浔在为他“顶下罪名”,最后李重华才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但其实有些荒谬。
因为这不像李浔,这个被保护的人也不应该是李重华。
“重华,我说过……”李浔终于凑近了一些,这个时候李重华才敢说玉兰是对方身上传来的味道了。
但也不算太近,声音却压得很低,仿若从那具名为李浔的躯体深处传来的灵魂震鸣。“我总是会担忧着你的。”
李重华气息又是一乱,很快地失了神。
直到身后“啪——”的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地往后急退了几步,应和如鼓的心跳声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再看向李浔时,对方已然直起了身子,看着他身后的位置,冷冷地问:“何人在此?”
还有其他人在这里,这个事实非但没让李重华提起心,反而是松下了一口气。他转身看向方才声音传出来的方向,定睛一看才发现树影后有一个人。
“是……是妾。”那人急急地走了出来,在路间跪着行了一个大礼。“妾见过李掌印与这位公子。”
当她听到李浔说免礼站起身的时候,李重华才认出这是晏鎏锦那个没名没份的外室——许萍。
她身上的披风换了一件,许是方才抱着养娘恸哭时沾湿了,被人带着下去换了一身,但还是单薄,仿若还在寒夜里微微地颤抖。
堂堂大晏的大皇子,竟然连一身合适的冬衣都不给自己庶长子的生母吗?
“你是大皇子那位夫人?”李浔问。
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李重华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事情被打断之后的愤怒,或是方才交谈之时残留的情绪,当下便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或许只是花的香气醉了人,才让他有些头昏脑胀,产生了些不合时宜的并且怪异的情绪。
“不敢不敢……”许萍像是很惧怕李浔口中的那个称呼,连忙地回绝了。“不是什么夫人,只是……只是服侍殿下的……罢了,哪里敢这样叫!”
李浔笑着回应,多了些情绪。“诶——你是他庶长子的生母,切勿妄自菲薄。”
又问她:“可是大皇子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不曾有的,不曾有的。”许萍半垂着头,但李重华还是看见了她勉强又苍白的笑。“妾……不曾有的,殿下也不曾有的。”
李浔仿若恍然大悟,道:“喔,那夫人便是路过此处了?”
“正是如此。”许萍又颤颤地行了个半礼,“是妾叨扰了掌印与公子。”
“哪里的话,这路谁人都是走得的。”李浔拉了一把李重华,两人便侧着身子站在了路边,给许萍让了一个宽路出来。“是我们碍着夫人了,请吧。”
许萍终于抬了头看向他们,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妾谢过掌印。”
说着便向迈着近似于小跑般的步子准备离开。
李重华看着许萍那瘦弱的身子与苍白的脸,仿若一张被狂风卷起飘忽不坠的纸钱,于是便叫停了她。
“许小姐,你且等等!”
许萍一颤,哆哆嗦嗦地回了身看向他们,眼中似乎带着惧怕和惊恐,蓄起了泪水。“公……公子?”
他卸下了身上的狐青裘,递给了许萍。“许小姐,夜里风寒,你刚生产不久受不得冻,还是披上吧。莫要落下了病根。”
这些话,许萍的养娘也说过的,他听见了。
她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眼中终于滚下了两行热泪来,接过了他手里的狐青裘后哽咽着说:“许萍谢过重华公子。”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读者朋友,但是很感谢将今日长佩送的100颗海星都送给了我,这样像是被深深地喜欢着!粥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肆拾贰】想要什么
李重华目送着许萍离开,看着她走得每一步似乎都算难,披上狐青裘之后变得更娇小了。
然而他却在想自己方才看到的,猜疑来猜疑去又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直到李浔扯着他的帽链,把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拉着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几寸,李重华才回过了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什么?”他开口问,因为方才恍惚听到了几个字眼。
帽链还被李浔握在手中没有松开,“我说你倒是个懂得借花献佛的,我送给你的狐青裘,你却给了她了。”
“我……”李重华眨了眨眼,心中这才记起这一茬来,这确实是重云山庄之后前对方给自己的,但到底是狐青裘,这样品阶的裘衣,他也想不到对方是特地送给自己的,便也没有在意。
“以物换物,你总得还我些什么来。”李浔俯下身,又凑近了一些。
李重华则微微侧头,没敢和对方对视上。
这李浔不是个寻常的阉人,许是学过些和南疆巫术、奇门遁甲相似的秘法,特别是精修过蛊惑人的手段。
哪怕是他这样心中别无他法的人都难以抵抗。
但还是回答了李浔的问题,“掌印想要些什么?”
李浔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两个字,像一团没有任何形状的云雾,扑在他的耳侧又迅速飘散,什么都无法捕捉到。
“什么?” 由此他迫不得已看向了对方,“掌印说了什么?”
但李浔却没有再复述,只是看着他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说:“你待日后,便会知晓了。”
他微微蹙眉,还没想透,身后小径就匆匆忙忙地来了一个提着灯的东厂番役,径直走到了李浔的跟前行了个礼。
“掌印,督主那边儿查出了些东西,请您去看看。”
“这次倒是快,较之从前,有些长进了。”
李重华觉得李浔这话说得老成,但仔细想想司内还要唤他一声师父,又觉得如此也正常了。
“走吧,去看看都查出了些什么东西来。”李浔终于松开了李重华大帽的帽链,迈步走在了前面。“又是一场好戏听,这可比今夜的《升平宝筏》有意思得多了。”
帽链的珠玉是暖的,李重华握了一下,很快又放开了。
司内找的盘问人的院儿离后园儿不远,出了月洞门拐几个弯就到了,只是那条路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月色变得越发地稀薄,所以地上也只有模糊的树影。
许久未住人的宅子,外头捯饬着再好,这些无人踏足的小院儿也是枯败的。进了院儿门,一股湿气混杂着陈木的气味钻进李重华的鼻中,呛得他打了个喷嚏,扰得歇在枯枝上的雀儿被惊走了。
“殿下,殿下,妾是冤枉的,妾是冤枉的啊!”
甫一靠近正厅,李重华就听见了一妇人凄厉的哭喊声,如此大的声音,他在院儿外竟然半分也没有听见。多听了几耳之后,竟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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