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面色也不好看。
眼下最苦恼的是,他们知道了阵法,甚至连阵眼都找了出来,可布阵的人是谁,这个阵法到底用在哪里,还是一无所知。无异于雾里看花,花不是花。
“先别着急,重华。”但他还是要这样说,因为着急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你我可再去另外二处看看,将线索捋一捋,或许能找出其中的端倪。”哪怕是鬼魅飘过,都会留下阴气,何况人行事乎?
“好。”晏淮清深吸了几口气。
而后他二人又向晏鎏锦那个被封锁起来的宅院而去,毕竟枯井下暗室的图案只是晏淮清的猜测,得确认一番才行。
虽说晏鎏锦已死、淑妃等人也如屠所牛羊,这宅院也没有什么进不进得一说了,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还是趁夜色正浓、四下无人之时,才翻了进去。
枯井好找,循着路不一会儿就走到了。
兴许是许久没人来过此处,枯井旁堆积了不少秋天落下的枯叶,了在雪水的腐蚀下,又成了一滩烂泥,摸着黑下了井,才发现井底更甚,乍一看一块儿平地,落了脚之后才发现淤泥已经漫过了人的脚脖子,像是很久没来过人了。
他二人在夜色中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话,找到了那条暗道,径直钻了进去。
如记忆中那般曲曲折折地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暗室门口的那几堵墙壁,李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凭借着印象在墙壁上折下了两半截蜡烛,得亏当时没有将所有的东西都拿走。
依次点上,两个星点的烛火就让整个暗室明亮了许多。
两人没有多说,开始慢慢地移动自己的步子找起角度来,脑袋随着步子慢悠悠地转动着,时近时远、时正时斜。
最后在晏淮清半只手臂都靠在了墙上时,发现了那个预料之中的金乌图腾。
“李浔,在这里。”约莫是怕惊扰些什么,声音都压低了不少。
李浔听见声音就走了过去,站在晏淮清的位置上,果不其然发现这几堵墙上深深浅浅地凿着纹路,要恰好是这样的位置和这样的光线,才能拼凑、显露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真是巧妙得很。”他走上前去摸了一把那些凿痕,发现很是光滑,甚至有些上面长着湿滑的青苔,想来是真的年头不少了。“如此便能够确认了,待我再去里头悄悄有没有什么当初没发现的。”说着,就绕了墙走了进去。
晏淮清没有犹豫,也跟上了。
除了不见了当初挂满了的人皮外,暗室中的陈列没有任何改变,尖刀、斧子、凿器、铁盆……都还摆挂在原先的位置。只是过了这么就,里头浓郁的腥臭之味也还是没有散去,像是腌入了墙壁当中,木桌上隐约还可看见他们剥人皮时留下的、已经干涸了的血渍和尸油。
看见这些东西,他不免又想起了初来时的模样,即人皮还没搬走时的模样。
一间不大不小的暗室中,悬挂着一排又一排的人皮,那些人皮像是泄了气般干瘪,粘着、缩着,只能隐约地看出个人形来,眼孔、鼻孔、嘴巴的地方黑黢黢的,生前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看不出了,唯一还有几分分别的,就是还长在头皮上的头发。
有些头发顺滑,料想人生前是养得好的;但有的头发干枯泛黄,也许生前也是个苦命的人;有的头发很少,能瞧见肉色的头皮;有的头发很多,垂下来比粘在一团的人皮还宽。
其实那样的时候他也没有去想这些,只是有时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那场景就会不受他控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做这样无意义的比较。
当初他没让晏淮清进来,也是因为画面太凄厉恐怖,怕夜里的梦魇缠住人。
如今人皮都拿了出去,对方要再跟着,他也就没有阻拦了。
“味道很重。”跟在后头的人瓮声瓮气地说了声。
“嗯。”李浔低应了声,“这里是他们剥皮的地方,不少的人都气绝于此。”
也不知道是不是活剥。
“上次来的时候派人找过一遍了,倒也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不过可以再找找看。”一边说,他一遍拈着那半截蜡烛走动。
昏黄的烛光扑闪着打在墙上,蜡油往下滴,发出难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两人各自寻了一会儿,李浔甚至忍着嫌恶抬手触碰沾满了血垢的墙,试图去摸出些不一样的纹路来,但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准备俯下身子去看看桌子底下可有藏着些什么时,那边的晏淮清忽然喊了他一声。
“李浔。”
“怎得了?重华可是又发现了什么?”他抬着步子走了过去。
“也不算是特殊。”晏淮清指向了挂在墙上的斧凿,“你且看这个。”
边说,似乎还打算曲指敲上去,李浔眼疾手快地将那手裹到了掌心。“别碰,很脏,这东西,你说便是。”
晏淮清一愣,却没有多问,而是继续往下说,“这些个斧凿不是大晏的样式,更像是前朝淬炼的,这个凿子最是明显。”
“嗯?”李浔闻言俯身凑近了些,去细细地看那东西。
他的阿爹是个猎户、阿娘是屠妇,所以刀具斧凿其实他也见过不少,只是幼时的记忆毕竟太久远了,再是出了玉龙关便再也没碰过这些东西,加之玉龙关是大晏边境,和其他国土的多少会有些交流,所以用的东西很多都不纯,不是大晏统一的官制,所以早先没瞧出这些斧凿的特别之处。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这凿子大小都有,琳琅满目挂了一排,不过柄都做的很细长,柄尾雕了两圈木纹,凿头也修长,做得很轻巧、很风雅。
然而大晏的开国皇帝乃平民出身,做过农夫、做过匠人,因此大晏的器具会更偏实用,凿头粗扁锋利,木柄也圆润可握。
“确实如此。”李浔点了点头,笑着看着身边的人。“重华真厉害,比我眼尖得多。”
晏淮清回了一个笑,解释道:“民间可能已经销毁,但宫中还留有一些前朝的物什,这些东西我曾经见过,便能看得出来。”
“那也厉害。”
晏淮清抬起手,用手背盖了一下嘴,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纵使民间有不少私营的冶铁所,但仍旧在官府的监管下,能产出这样的东西,再一次代表了幕后之人的身份不简单。”
起码不是联合勾结几个官员如此轻易。
聊完这些,他们手中的半截蜡烛也见了底,眼看那烛光就快要烧到手了。
李浔私心里不想晏淮清在无光的时候待在这里,总觉得阴邪不干净,怕对方身上沾染上些什么,于是说:“我们先走,回到了宫中再细谈此事,得细捋。”
“好。”晏淮清点头。
于是两人踩熄了蜡烛,沿着通道原路返回了地上。
原先李浔是打算就此将人带回宫中的,只是路过的太平街时,晏淮清又不愿直接回去了。
“我想去一趟长井坡。”晏淮清扯了下李浔的袖子,“想去看看李胜怎么样了,记得上次见他,过得很艰难。”
“重华心善。”李浔笑了下,却也没阻拦,脚下的步子一转,便抱着人跃到了另外一个屋脊上。
血红色的衣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晕在了夜色里,可一滴血坠入了墨色中,并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就到了李胜的住处。还是老的地方,被遮挡着身体,只能他们瞧见院儿里的人,院儿里的人瞧不见他们。
小院儿相较上次变得空荡了许多,角落处还有不少枯败了的野草,昭示着小院的主人今年有多么繁忙,收拾的时间也没有。
这个时辰也还不算迟,京都没入睡的百姓多的是,李胜家也不例外。
不过就李胜老母的寝间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其他地方都是黑黢黢的,料想是因为没银钱,舍不得。
院中飘出了阵阵的苦药味,药味越来越浓,却不见人。
在屋脊上待了半盏茶,两人终于听见了些动静。不一会儿,小厨房里就传出了脚步声,也不知是不是怕摔,每一步都踩得很慢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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