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对司内和晏鎏锦几人磕了几个响头。
“草民没有,草民没有啊!”他颤颤地举起了指头指向了荣兰,“是她在污蔑草民,是她恨草民没有帮她说话,是她想要找个替死鬼啊!”
“没有?刘恩,你对天发誓说你没有和我有过夫妻之实,你发毒誓啊!”
刘恩回头恨恨地看了一眼荣兰,掷地有声地说:“草民刘恩对天发誓,没有与荣兰有过任何私情,否则五雷轰顶、横死街头!”
“你……”荣兰踉跄了一步,闭了一下眼睛,蕴在眼眶中的泪就都落了下来,整张脸都湿了。
“好,好,好哇。”她冷笑一声,睁开眼睛低吼一声撕开了自己衣领,彻底将藏在领后的脖颈裸露了出来,上面藏着星星点点的痕迹,泛着青紫。
是暧昧的、也是痛苦的。
“刘恩,这是你留下的,你认得出吗?你认得出吗?”
这是最无力的、最无用的证据。
李重华偏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自己也在跟着荣兰发颤,喉口哽着了什么东西,让他吞不下也吐不出。
荣兰笑着嘶吼出来,“看啊,各位老爷看啊,这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这是我与他媾和的证明,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我杀了许萍的养娘,快看啊!”
听着这些话李重华是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快步走到了荣兰的面前,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裘衣披在了对方的身上。
风被裘衣掀起,翻动之间扑向了他们,带着刺骨的凉意。
怎么京都的雪还不停,怎么暖春还没到,怎么那庙中的佛像不肯睁眼看看这人世间。
“啊——”荣兰嘶吼了一声,扑在了李重华的怀里,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放声痛哭。
李重华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温度,她冷的像一块儿冰、薄的像一张纸。
晏鎏锦忽然开了口,“荣兰,你可知罪?”声音仿佛从很久远的地方传来,与拂过耳边的风融在了一起,轻飘飘地就钻进了人的耳朵里,缠绕着人的脖颈,教人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伏在他身上的荣兰似癫似狂地笑了起来,颤抖着抬头倏地看向了晏鎏锦,那双眼睛里面除了泪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
变故又在霎那发生,随后她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地跑向了旁边的番子,用极快的速度抽出了那番子腰间的刀。
等李重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滚烫的血溅了他满脸,砸进了他的眼里,闭眼睁眼之后眼前的一切都是血红的,唯独荣兰是苍白的。
那具孱弱的身体软在了他的怀里,明明托不住的往下坠,但他还是觉得轻。
从她喉口伤口处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一点点浸透了他的衣服,让他变湿变重了。
李重华抱着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口气也吸不进。
而只剩下了半口气的荣兰攥住了他的衣袖,艰难地张嘴与他说:“我恨啊,恨啊。”吐出一个字便吐出一口血沫,话说完了,气也尽了。
李浔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他的身前,拈着袖口帮他擦拭面上的血迹,神情严肃,让人看不懂情绪。
李重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热泪就带着溅入眼睛中的血流了出来。
第48章 【肆拾捌】离开京都
荣兰死了,堂上的氛围一下坠了下去,刘恩已经被吓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不知进出气有多少。
“恶徒刘恩溺死许小姐养娘、绞死侍女销毁认证、脱罪不成怒而刺死荣小姐,罄竹难书,压入大牢,按大晏律法从重处罚。”把李重华从地上拉起来之后,李浔淡淡地开了口。
刘恩还没醒,他的罪名已判。
李浔又拈着袖子帮李重华擦干净了面上的血泪,看着晏鎏锦说:“大皇子,可满意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腥臭半点沾染不到他大皇子的身上,反倒死的人都是他的人,能赚足了不知情人的同情,晏鎏锦自然不会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再托了几句词,晏鎏锦终于面色平和地离开了东厂的地方,可还是没有多给荣兰半个眼神。
荣兰是正六品昭信校尉荣开樯的庶女,在她被送入宫中成为了晏鎏锦的妾室之后,荣开樯便被升授为承信校尉了。
可最后她的尸体是司内唤番子请的一母同胞的庶弟荣竹来收的,他的弟弟年纪并不算大,像是还没及冠。
看到自己亲姐姐的尸身,他先是愣了好一会儿,大抵是太久没见一时没有认出来,而后抱着那已然没有任何温度的身体嚎啕痛哭了起来,最后抬眸用充分了恨意、悲伤、愤怒的眸子看着浑身血污的李重华。
李浔把荣兰自刎的那把刀收入了鞘中,从番子身上卸了下来,殷红的鲜血沾满了刀身和刀鞘,但他没有擦。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害死你姐姐的不是我们。”李浔说,随即用刀鞘推着荣兰弟弟的脸,逼他转身看向后面。
他的力道大,荣竹没有抵抗的机会,迫不得己地挪了半个身子。“看到了吗,那些黑云。”
李重华顺着李浔说的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是欲压城的黑云、是欲摧树的狂风,是红墙碧瓦、是深宫重重。
谁都知道人不是荣兰杀的,但谁都没有能让荣兰活下来。
他什么都没有开口说,他问心有愧。
“你的姐姐是拿这把刀自刎的,现在我把它给你。”李浔蹲了下去,与荣竹的视线平齐,他的面上早已没有半分往日的嬉戏和轻佻。
对视了一会儿后,他横刀将手中的刀递了过去。
荣竹愣了一会儿接过了,可垂着头没有再发出声音,也没有再看向他们。
接着李浔把李重华和司内带到了后堂,那个少年后续会如何,李重华到底是不知了。
“把证据都毁了,让刘恩认罪。”到了没人的地方之后,李浔只对司内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司内脚步顿了一下,躬身说了一句:“是司内的错。”
李浔没说话,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而后李重华就感受到自己的腰被虚虚地揽了一下,且听见李浔在他的耳边说:“走吧,回府。”
路上的积雪还没化,踩下去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可李重华已经没有心思打量东厂的地方了,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头昏脑胀。
走到僻静的无人之地时,他开了口。“掌印,刘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浔接了。“我不信什么仁义公正,我只要因果报应。”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浔面上带着几分讥讽。“这是他该得的。”
该得的,确实是该得的,李重华心想。
但他又忍不住想得更多,李浔是早先就决定让事态演变成这样的,还是临时改变的主意。荣兰的命呢?在他的计划当中吗?他原先打算怎么做呢?
李重华猜不透,李重华向来都猜不透。
于是他问:“荣兰,就不能活着吗?”
“重华,我还是那句话,不让荣兰活着的不是我、不是司内、也不是东厂。”李浔抬手指了指天,“是你头顶的这个天。”又指了一下李重华的身后。“是你身后的那些人。”
“你以为晏鎏锦真的蠢,一晚上过去了都没有查出来人到底是谁杀的?但那个凶手是他庶长子的生母,他就不能让自己有利用价值的第一个儿子染上些不干净的名声。”
果然,李浔是知道事实的真相的。
他知道,他什么都是知道的。
李重华颤颤地吐出了一口气,“所以是他要荣兰死吗?”
“他不仅想要荣兰死,他还想要许萍死。”李浔看着他,“他还想要你死、还想要我死、还想要这天底下所有与他作对的人死。”
“荣兰,何其无辜。”片刻前还鲜活的生命,几息过后就在他的怀里绝了气,滚烫的鲜血洒了他一身,李重华做不到无动于衷。
“哈——无辜。”谁知听到这句话,李浔却冷笑了一声。“这天底下有多少无辜的人,你知道吗?你坐在那个明堂上,能听见这人世间的哭嚎吗?你是晏家人、是天潢贵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储君,你能理解黎民之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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