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则说,如今还做不出明确的判断也正常。
此刻趁虚而入不是明智之举,不若先静观一段时日,待看清了时局之后再下场也不迟,反正在众人眼中,此刻他尚在眉州。
更何况李重华此刻还被晏鎏锦挟持在手中,解救他为先。
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仇敌要一个一个地杀。
就算将这些全抛去不谈,他也不能就此离开,他的阿爹、阿娘、妹妹、子卯叔,还有玉龙关埋着的、数不尽的枯骨,这些仇尚未报,他怎能离去?
李寒浔已经死了,活着的李浔,只是为了复仇生而已。
他暗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案前开始磨墨,提笔便开始回信,将眼下的情形都与李重华细说了一遍。
想要停笔的时候又悬停在半空生了几分犹豫。
最后还是多添了一句:相思入墨、力透纸背。
直抒胸臆总是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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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浔收到了回信,信中的内容言简意赅,晏鎏锦最近有攻入皇城之意,不日便会举兵,届时李重华会趁乱逃出,而那是李浔将他救出的一个机会。
他琢磨了几遍,觉得此番李重华之言不无道理。
起兵之时,即使他带着暗卫将看守的护卫都杀尽了,闹出了大的动静,晏鎏锦也无心管顾。
于是便与暗卫细聊了一番此事,带着人先于一也夜中回了京都。
未入掌印府,怕是有埋伏,便随意找了个地儿歇息勘探局势。
京都城中自是人人自危,太平街户户都是大门紧闭,夜里灯也不点了,生怕殃及池鱼,街道上散乱的菜叶已然腐臭,却无人清扫。
让他看着不由叹了一口气。
自古王朝兴亡更迭,苦的从来都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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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华在信中说的那些确实为真,晏鎏锦果不其然于某个夜里举兵开始向皇城攻去。
士卒举的火把几乎照亮了整个京都,兵戈相交的声音与震天的吼声传透了角落。
正是此时。
他与暗卫早早地便有了准备,夜行趁乱进了晏鎏锦的那个私宅,循着早就找好的方向而去。
前院闹得已经不成样子了,但守着李重华的护卫尚有序地在巡逻,他掏出了袖中藏着的匕首,抽出刀鞘之后将刀刃在自己的侧身衣摆处擦了擦,而后悄声地落到了一个护卫的身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护卫的口鼻,而后匕首抵喉猛地一割,那护卫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他的手下。
他轻手轻脚地将尸体放下,又接连杀死了其他的几个护卫。
手上沾上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淌,腥臭的味道让他嫌恶,于是连着匕首一同在最后一具尸体上擦了擦。
剩下的那些就交给暗卫了。
门被上了几把锁,却并没有从护卫的身上搜到钥匙,他转了几圈手里的匕首,用着巧力卸下了一个窗户,随后便轻声地钻了进去。
李重华正在捧着一卷书,斜靠在床上。
披散着头发,一身红衣。
“重华,我来了。”他说。
李重华放下了书,抬眸看向他,一瞬间蹙了眉,但很快地就舒展开了,对他展露出了一个信任的、依赖的笑。
“你来啦!”李重华对他说。
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那卷书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又说。
李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产生了几分恍如隔世的陌生感,直到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切实地感受到了那温热,才觉真实。
“我来迟了。”没多说,他手往下移,圈住了李重华的腰,将人半抱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离开。”而后又带着人从窗口钻了出去。
屋外的血腥气浓重了不少,想必是暗卫将剩下的护卫都杀了。
他将人往自己的怀里转了转,用自己的胸膛挡住那些味道,玉兰香总是要比血腥气好闻的。
接着他提气足尖借力,跃上了屋脊,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掌印府不能留,还是有兵马在的地方安全。
“我先带你出……”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重华给打断了。“先回掌印府。”
他脚下的步子一顿,有几分犹豫。
李重华似乎是明白这一点,就对他解释道:“还记得被你拿走的那对铜铃吗?那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唯一的物件了,我想去拿回来,而且泠河的首饰,也在掌印府。”
这是李浔无法拒绝的理由,于是方向一转,立刻去向了掌印府。
他本就不爱叫人过度打理掌印府,如今子卯不在了,李重华也被晏鎏锦挟持多日,春草就开始疯长,几乎要有半人高,映衬的掌印府像个荒废了许久的空宅。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铜铃在他的厢房里,他径直带人去向自个自个儿的院,步子落下时才发觉尘土味甚重,几乎呛人。
“你在院中等我,厢房中尘土多,待我去将铜铃拿给你。”他摸了一把李重华顺滑的长发,然后推门进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
第109章 【陆】后
起风了。
手中的铜铃在晚风的吹拂之下碰撞叮当响,恍惚之间让李浔回到了发着高烧、快要被饿死的当年,又有那么一瞬分不清过去和此刻。
直到眼侧的火把灭了一个,他才恍然回神。
李重华面对着他,离他并不远,身后是乌泱泱的士卒,皆拔剑向他。李重华墨色的长发被风扬起乱荡,李浔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人早已变了一个模样。
李浔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像常人一般,惊疑地询问李重华这是做什么,然后死到临头、刀架在脖子上还要再问李重华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他觉得这是自己应该有的反应,可是他没有。
他甚至很难说清此时此刻,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其实应该要有愤怒的、或者是不甘、或者是失望,或者是其他……总之一切关于绝望的情绪都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
但他也没有。
他只像是看到了最稀疏平常的草长莺飞,心无波澜。
韩嘉元从后的人群中走出,单膝跪地对李重华行了一个礼,正声道:“末将来迟,请陛下恕罪。”
“饶你无罪。”李重华轻拍了一下韩嘉元的肩膀,但眼睛一直看向的是李浔。
陛下,陛下。
李浔默默地在心中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又看见李重华那双眼睛就不由得笑了出来。
没有信任、没有依赖,也没有爱。
他扶额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头,觉得这些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云就这么散开。
两人甚至不需要再交谈,他也不需要再看到更多的东西,这么轻而易举地散开了。
继位的新帝不是起兵谋反的大皇子,也不是尚未成年的四皇子,而是那个在万民心中早已死去的废太子晏淮清。
或许晏鎏锦的起兵谋反也不过是对方计谋中的一环,子卯与他之间的感情,也不过是对方拿捏他的弱点。
先把他逼回京都,同时又暗中撺掇晏鎏锦与淑妃起兵谋反,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不堪,随后再利用暗卫的信任设置了一个局中假象……将他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最后一环,便是引他入城了。
对方知道,他必然放心不下被大皇子挟持了的他,又一定不会拒绝去拿母后遗物这样的要求,所以早早地就掌印府做好了埋伏,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李浔这一生机关算尽,却没想到还是有遗漏的一环。
他以为一个冷宫弃子、一个被当作棋子养大的太子,会是愚蠢不堪的,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心智和谋略。
也竟然这样放得下身段,甘愿雌伏与他。
对方知道他放心不下,所以以此为筹码。
好计谋,也好下作。
身上流的不愧是他们晏家人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这笑,李重华忽然侧身抽出了韩嘉元的佩剑,而后再挽了一个剑花。
不熟练,但很熟悉。
是他从前常舞的那种。
最后李重华的刀尖指向了他李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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