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镜又大又圆(18)
不知又是哪个侠士讨伐的声音传来,聂珵胸腔内仿若被一团烈火烧灼,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满溢的悲愤凝聚成毁天灭地的怨恨。
“我看谁敢动他!”
聂珵忽地起身,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阴鸷,就那么决绝地挡在秦匪风身前。
而兴许是聂珵周身散发的气息过于嚣张狠戾,除了聂又玄,周围一干人等竟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直至片刻的沉默后,一名不甘示弱的江湖散侠率先走出来,一边举剑指向聂珵一边大喝:“我们一起杀了这两个江湖败类——”
可他的剑还不等拔出来,一阵阴风倏然划过,刺骨寒意来袭,在场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团黑影已从他身前穿腹而过。
那散侠回过神,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腹间破开的大洞,临咽气时才后知后觉般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是活青子!大家小心!”
聂又玄最先恢复神智,厉声警告众人后飞身而起,手中玄机扇抛至半空,伴随他周身真气运转,衣袂缥缈间化出无数气刃,追逐那一团黑影而去。
其他众派见状纷纷从震惊中回神,慌忙亮出兵器防止活青子近身。
聂珵也被眼前一幕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过来,方才梦境一般的画面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眼下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城里也有这邪门玩意儿?
且场上这一只明显与他之前在客栈中遇到的不同,虽然它动作快到只剩一团黑影,但聂珵还是能看出来,这活青子,是个孩童。
孩童被炼制之时所生出的怨气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所以力量也要强大许多。
只是怎么会有人敢在金堙城里将孩童炼成活青子?
而这活青子又怎么就突然进了段府?
聂珵疑惑间,下意识搜寻段远山的身影,结果就看到他与自己儿子断绝关系时都不曾出现半分动摇的脸,此刻竟写满了惊慌失措。
接着他突然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便要与众人背道而去。
聂珵心说有料哇,背起第二次发作完意识仍有些模糊的秦匪风正要跟上去,结果就见段远山脚步凌乱地,又退了回来。
聂珵这一眼看过去,吓得险些把秦匪风摔在地上。
数十道黑影从段远山退回的方向蜂拥而至,竟他娘的全部都是由孩童所炼的活青子!整个听花水榭瞬时哀嚎声一片。
这些活青子,分明就是从段府内院方向过来的!
聂珵有些不敢相信,段家竟在自己府中炼制孩童?
这么多孩童,都是在哪里抓来的?
思及此,聂珵一下想起自今日清早就不见踪影的冯富贵。
他妈的不会这么巧吧?
那小丫头被屠村了都能顽强的活下来,应该不至于在这儿折了吧?
可惜眼下情势已容不得聂珵多做感想,因为已经有几道黑影朝他蹿了过来。
那几道黑影在距离聂珵几步开外的地方停滞,现出孩童小小的身体,然后一个个竟动作有些忸怩地靠向聂珵。
聂珵脑子嗡的一下,他都忘了自己是这些邪物眼中的香饽饽!
正犹豫要不要趁众人发现自己此等异常之前赶紧先溜,聂珵却突然看见扎眼的石榴红裙从眼前迅速闪过。
原来是那九方家少女正动作一点都不优雅地仓惶逃窜。
刚才摆弄蛊虫的时候可给你牛逼坏了!现在知道怕了吧?
聂珵看她狼狈的模样不怎么厚道地嗤笑一声,随即眼前一亮,秦匪风有救了!
眼看又一道黑影紧随那少女而去,聂珵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便打算豁出去救她一命。
如此一命报一命,她总该救秦匪风了吧?
结果聂珵瞅准时机一个猛子扎过去,竟没能如预期般“英雄救美”。
因为就在他快要触及她身后的活青子之时,自己被迎面一记重掌给拍飞了。
狠狠落在地上的时候聂珵只觉喉中一股腥甜,“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然后他仰起头,逆着光,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挺拔轮廓伫立在自己面前。
莫名的压迫感潮水一般卷袭而来。
“贺御主!”
“贺御主来了!”
“救命啊贺御主!”
聂珵听着众人惊喜的喊叫,双目圆瞪地看着那气场强大的男人只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单枪匹马解决掉场内所有活青子。
这他妈就是……传说中拥有紫微心的四方御主?
贺江隐?
这个逼装的我给你一百分!
可是——
凭啥要给我打吐血了啊!
我就想卖个人情咋的了!
抢你风头了吗!
聂珵内心大呼小叫着撑起被那一掌打得闷痛无比的身子,却突然愣住。
秦匪风不是要找贺江隐吗?
聂珵下意识回头,又愣了。
秦匪风人呐?
“秦匪风?”聂珵慌张大喊。
这时一阵杂乱声传来。
聂珵眼皮一跳看过去,就见秦匪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瘸一拐地挪到贺江隐面前,站定。
聂珵目光微垂,他其实大概能猜出来秦匪风找贺江隐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贺云裳。
结果,两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在众人面前相视半晌,秦匪风忽然就抿起嘴,一口唾沫吐在贺江隐胸口。
“你敢欺负聂珵!”
第24章 总有刁民要抢我娘子!
整个水榭一度陷入诡异的安静。
直到聂珵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给自己吓得回过神,然后他眼睛突然睁得锃亮,撒开膀子“蹬蹬蹬”一路狂跑了过去。
而停在秦匪风跟前,聂珵却又强行按捺住心底某种显而易见的猜测,脸色憋得发红,瞪着对方想要问什么,偏偏没敢问。
秦匪风神色倒没什么太大起伏,就一脸心疼地看了看聂珵血迹未干的嘴角,忍不住抬手轻戳一下他冒出晶亮汗珠的鼻尖,关切道:“聂珵,还疼不疼?”
聂珵没说话,一把攥住他满是血污的手。
秦匪风一愣,以为聂珵嫌弃自己弄脏了他的脸,赶紧抬起另一只手,飞快地在聂珵鼻尖上又一抹。
结果另一只手更脏,聂珵半张脸都给蹭得花里胡哨的。
“……”
秦匪风耷拉下脑袋,偷偷瞄着聂珵。
聂珵就直勾勾看了他半晌,总算讷讷地开口:“秦匪风,你是不是……又变回来了?”
为什么?因为三尸蛊又发作了吗?
难不成这蛊每发作一次,他就变一次身?
秦匪风自然听不懂聂珵在说啥,就憨憨地挠了下后脑勺。
然后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皱起脸挺委屈道:“聂珵,烤红薯不好吃,肚子疼,胳膊疼,腿也疼。”
聂珵闻言笑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一股失而复得的充盈感终是自心底汹涌而出,他一下将秦匪风紧紧抱住:“让你瞎几把吃,以后还敢吃陌生人的东西吗?”
秦匪风老实摇头,下巴垫在聂珵颈间,闷声道:“以后只吃聂珵给的,还有富贵。”
聂珵眼一眯:“只能吃我给的!”
“……唔,听聂珵的。”
聂珵乐得大花脸笑起来,掰过秦匪风的头,“吧叽”一口亲在他的脑门,心说咋办啊你恢复一遭之后咋看起来更可爱了,你就只能是我的我的我的!
然后他呲着牙一抬头,就看见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四方御主——贺江隐,黑成鬼一样的脸。
以及周围一双双饱含“厚颜无耻”“伤风败俗”“邪魔歪道”“臭不要脸”的眼神。
众派显然此刻又纷纷捡回了自己的面子,仿佛刚才被活青子揍到屁滚尿流的不是他们。
“贺御主,就是这不知羞耻的问擎弟子,先是被金魑蛊王选中,又与那贺云裳的走狗狼狈为奸,此等妖人不除,将来必成大祸啊!”之前的大胡子这会儿又跳出来,手中震山锤差点砸聂珵身上。
呸!你长得这么丑你才是妖人!
你们难道不应该先关心一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孩童被炼成活青子吗?
聂珵正心中冷笑,便听见低缓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奉仙大会的相关事宜,我既然已经交给聂掌门代为监督,你们就不需要再过问我。”
贺江隐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早被众派挤到一边的聂又玄。
聂又玄此刻站在人群中,纯白色道袍被风吹得翻飞,沉默着与贺江隐对视,却并不言语。
不知为什么,聂珵觉得聂又玄看着贺江隐的目光,似乎带了几分愠怒?
“聂掌门因为这小子是他问擎弟子,徇私枉法,我们不服!”又有人站出来大声道。
“也罢,”结果聂又玄突然开口,“你们既然一心为杜绝后患,那我就将这孽徒交给你们,随你们处置吧。”
说完,聂又玄竟是一甩袍子,径直飞走了。
这就飞走了?
聂珵诧异地杵在原地,虽说他本来也不打算连累聂老头为自己与众派为敌,可是、可是这前后反差太大了吧?
是因为贺江隐吗?
自贺江隐一出现,聂老头的神情就很不对劲!
可惜不等他多想,又听贺江隐稳稳对众人开口道。
“此事不急,我今日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有人事先通知我,段府近两年秘密搜捕诸多童男童女,以极为残忍的邪术将其炼为活青子!”
贺江隐说完,极具震慑力的双眸忽地越过众派,这次却是落在边角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聂珵乐了,心说你总算说到点儿上了,再不说段远山都要跑远了。
果然,贺江隐一番话落,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段远山,就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至人群外围,此刻察觉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转身,跳进湖中——
没跳进去。
因为贺江隐早他一步出手,给他就那么从半空中逮了过来。
聂珵甚至没看清贺江隐怎么出的招,出了个啥招,更没见他动一下。就像刚才他踏空而至,只负身在众多活青子间穿梭游走,就轻松将它们悉数解决。
紫微心,当真不愧是江湖至尊吗?
那么秦匪风,以前也是这般风光厉害?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眼见众派的注意力暂且集中在段远山身上,聂珵无心参与他们毫无新意的质问,就拉过还沉浸在被亲亲的喜悦中恍恍惚惚的秦匪风,一溜烟挡住正欲离开的九方家少女。
秦匪风身上的蛊毒不能再拖了。
“小美人——”
而聂珵笑嘻嘻地和这少女平视,一句话不等说完,突然懵逼了。
他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她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