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镜又大又圆(44)
“他们提到当年贺云裳……也是因为不甘心成为他的棋子,才与他决裂……他如今又找到你,因你同是鬽胎……若能炼成,必是世间罕有的杀人兵器……”
什么意思,他这鬽胎体质,还是块难得的材料?
聂珵听冯富贵说着,又突然想到,他如今能进步飞跃,全是因为奉仙大会得了骚虫子。
如果贺江隐提前知晓他是鬽胎,那他应早就料到大会上发生的一切。
而他没有在接到老板娘通知后就炼了他,正是为了让他参加奉仙大会,得到骚虫子?
毕竟按常识来讲,他本身的力量越强,被炼成活青子后才越凶猛,等级也会越高。
聂珵顺着冯富贵的思路,假设贺江隐一直待他有所不同,甚至几度护下他,又倾力授他武功,这些……全都是为了利用他的鬽胎身份,日后将他炼成可供驱遣的杀人兵器,似乎倒能解释得通了。
他妈的这、这细想起来,和他养鸟一个套路——
养肥杀啊!
聂珵眼前浮现无心台上那俩被他养得溜肥的鸟,自动把鸟头换成了自己,太惨了。
不过——
话说回来。
其实这都也只是他凭空臆想。
他并非不信冯富贵,他觉得兴许在这之间,有什么误会。
不说其他,贺江隐一个真气满级名震江湖的四方御主,非得冒着一旦暴露便将身败名裂的风险,大费周章炼他一条顽劣不堪的咸鱼,图啥呢?
在证据确凿之前,他还是不愿随意猜忌,毕竟莫名成为江湖公敌的滋味,他自下山以来深有体会,简直像是吃了屎了。
贺江隐虽然今日白吃了他一只兔腿,却也罪不至吃屎呐。
于是聂珵认真琢磨半晌,稍微理出几处问题的关键,问冯富贵道:“你为何确定贺江隐与先前戴面具的男子,是同一人?还有你这身伤,可是因为在林中看到贺江隐与他人密谋而被追杀?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聂珵这一连串疑问说出口,却见冯富贵似是受了些许打击,面色更加苍白。
“哥哥还是不信我,”她嗓音干涩道,随后忽地想起什么,瞪大眼睛,“那……那日我还听他们说起,他已经暗中建妥了炼制密处,就在你们如今所住的地方,你要是不信我说的,你便回去悄悄查探,总会发现端倪。”
聂珵心下叹气,他原本连自己记忆都不打算找了,只等三个月期限一到便带秦匪风逍遥山间,吃喝玩乐,饭饱思淫,如今却又不得不卷进来了?
而他正思筹着,只见冯富贵突然剧烈挣动起来,一股股殷红的血从她的口中咳出,吓得他急忙封住她几处穴位,转头催促九方泠:“先替她医治——”
话音未落,聂珵蓦地看向洞口方位,竟有身影迅速闪过。
有人?
聂珵皱眉,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如风一般追了上去。
那人轻功显然不在他话下,几个来回,聂珵只在重重枝叶间看到隐约的暗色衣袍,随后出乎意料的,他发现那人一路疾飞的方向,是他们的住处。
冯富贵方才一番话陡然钻入他的脑内,他明知其中存有许多纰漏,心中仍难以控制地涌上阵阵惶恐。
直到眼见那人身影在院墙附近隐没,聂珵踩在屋瓦的足尖一滞,目光失神地扫过一片寂静的院落。
只片晌过后,他不再搜寻那仿若鬼魅彻底消失的身影,而是气息乍然紊乱,磕磕绊绊撞碎好几块院中景致,慌手慌脚地直奔秦匪风的房间。
“秦匪风!”
一脚踹开房门,聂珵颤声叫喊。
他大口喘着粗气,想起上一次相似的经历,那时他目睹段府出现秦匪风的惊澜双锏,也是这般狼狈跑回客栈,却虚惊一场地看到秦匪风好端端坐在桌前安静吃面。
他多希望眼下也如那日,他推开门,秦匪风已将热水烧好,乖乖等他回来。
“乖乖等着我。”
他记得他离开之前这样说。
可是,他此刻孤零零站在门前,屋内除了那明显才换好不久冒着热气的浴桶,空无一人。
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巨响,聂珵诧异回头,面容被炽热的波浪映得煞白,滚滚浓烟自院角一座阁楼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猩红的火焰,狰狞破碎。
“他已经暗中建妥了炼制密处,就在你们如今所住的地方……”
聂珵耳边莫名响起这一句,不带丝毫迟疑地转身疾冲过去,徒手劈开猛烈爆炸下飞溅的木屑瓦片,疯了一般挤入那阁楼内。
“秦匪风!?”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四处寻看。
他有预感,秦匪风就在这里。
“聂珵!”贺江隐闻声而至,飞身将丧失理智的聂珵强行扯回,向来沉稳的神色满是破绽,“你不要命了!”
聂珵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却暂且顾不上他,起身便再次朝阁楼飞去。
而他这一次还未能离近,黑压压的梁木砸下来,他伸手挥挡间,只觉心中顿痛。
他抬头,看到熟悉的粉红身影猛然自被炸毁大半的阁楼顶坠落。
第67章 他只要他的傻子
秦匪风就落在聂珵几尺开外,一动不动。
聂珵由着头顶的梁木砸落,将他肩膀压得一栽,他却没知觉一般死死盯着秦匪风的方向。
右手指尖止不住地抖着,停滞片晌,聂珵也只小小地向前挪出一步。
他怕极了,可是怕什么,他又有些迷茫。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贺江隐先他几步到了秦匪风身旁,刚一俯身看清秦匪风的模样,便错愕抬头。
贺江隐凝重的目光好似利刃刺入聂珵心间,却也让他如梦初醒,踉踉跄跄地冲过去。
“秦——”
聂珵却连名字都还未叫出口,就跪坐在地上,神情振动,再发不出一声。
秦匪风身前被一大片触目的血迹浸透,此时双目紧闭,了无生气。
聂珵怔愣着,抬手摸上他挺直的鼻间,指肚下的肌肤分明还略带温热,却等了许久,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怎么可能?
他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刚不是还好好的?
“秦匪风,”聂珵嗓音细弱道,“你、你不要吓我。”
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有带你一起去看望冯富贵?
是呐,我方才为什么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错了行不行?
你快睁开眼看看我,我这么招人喜欢,觊觎我美色的男女老少能排出一条街,我却只爱你一个傻子,你舍得吓我?吓跑了你就成光棍了。
你再不醒……我可撒泼了?
聂珵脑中混乱,他都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只觉眼前恍惚,仿若惊梦。
他希望他醒来,发现自己从未走出过秦匪风的房间,管他什么屠村之仇,他只要他的傻子。
他和他的傻子,说好了要一起泡澡,他怎么能食言?
傻子。
聂珵低头,轻蹭着秦匪风灰败的侧脸,汩汩流下的绵细泪珠沾湿秦匪风的睫毛。
我这十年来,还从没为了谁这样哭过。
你不要与我置气,我也不撒泼,日后再吵架的时候我都让着你,你醒来好不好?
聂珵就那样蹶在地上,姿势生硬地与秦匪风脸贴着脸,像是与他平常的亲昵,又似在虔诚的叩拜。
贺江隐看他痴痴的举动,甚至见他突然抱起秦匪风的脸,又朝他苍白的唇中一遍遍渡去真气。
“聂珵,”贺江隐掌心按住聂珵因被横梁砸伤而逐渐渗出殷红的肩膀,一边使力替他止住血流一边开口,“他已经死了。”
他身前的伤足以致命,何况又自高处坠落,五脏六腑皆已碎裂。
聂珵身形骤顿,随即倏地抬头,眼底竟迸出炙烈的杀意。
“你胡说什么?”
戾声喝道,聂珵猛地避开贺江隐的掌心,乍然自地上跃起。
“他不可能死!”聂珵怒吼间,周身所爆发的真气完全不受控制,随着他眼中涌上的血丝,整张脸煞气凌人,仿佛化身为厉鬼。
“他分明答应了我,要等我回来!怎么会死!”
声嘶力竭地喊着,聂珵遽然泪水决堤:“他是我捡来的!他的命是我的!你敢再妄下断言!”
“……”
贺江隐不语,意识到他已濒临崩溃,受不得一丝刺激。
而情绪震动下,却见聂珵突然又面露极大的痛苦。
贺江隐眉心紧蹙:“快默念心法!”
然而已经来不及他出手,聂珵再无法忍受暴走的真气,一口鲜血喷出,无数强烈的气刃自他周身涌出,不分青红皂白地席卷整个上空。
身后摇摇欲坠的阁楼再次发出震荡,顷刻间飞屑四溅,坍塌的墙壁皆化为碎片在骤风中砸向四面八方。
聂珵本原本眼神空洞,身上被刮出无数道血痕仍无动于衷,却在目光触及某块飞落的碎片后浑身一震。
他猝然扎向地面,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一片染血的残壁。
虽然残破不全,但那与众不同的诡谲云尾聂珵一眼便能认出!
这阁楼中,怎会有这块徽记?
一瞬间,冯富贵的话如魔咒般在他的脑中盘旋,他心底明知还有许多问题不甚清楚,但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眼下他满腔的愤慨和悲恸都急需一个出口。
所以就在贺江隐强行压制住四处肆虐的气刃,正欲助聂珵平息他体内的躁动,却猛然对上聂珵向他祭出的一掌,那是他前几日刚刚教他的“焚风掌”。
“是你!”
聂珵决绝看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恨意几乎将贺江隐淹没。
而紧接着致命的攻击又密集地袭来,贺江隐显然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狂,却也只纵身躲避,任由他肆无忌惮地发泄。
那一招一式,都曾是贺江隐亲授于他。
贺江隐眼见聂珵越来越不顾一切,即使自损也对他紧追不舍,眼底闪过几丝刺痛,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终是出掌,掌风绵长有力,像无形的枷锁,将暴走的聂珵刹那困住。
却见聂珵咬牙挣动,只须臾便浑身浴血地破开他的禁锢,分明已不将自身性命放在眼里,一心只与他决战致死。
“聂小道长!”
而就在整片夜色都充斥着无边绝望之际,一个清绵的声音犹如一颗救命稻草,瞬时深入聂珵早已失智的内心。
“他还有救。”
只听刚刚赶至的九方泠如此说道。
聂珵动作戛然而止,在空中呆滞半晌,眼泪横飞着俯冲下来。
“你、你……”
可嗫嚅着,聂珵情绪激烈到一时不知如何问他。
“续命蛊,”九方泠看着他迅速道,“他咽气不久,你体内的续命蛊虽还未完全长成,但若强制催动,或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