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镜又大又圆(5)
然后就在聂珵情急之时,一眼瞄到跟出来的秦匪风。
聂珵瞪着他被发带遮住的左眼稍微犹豫一下,随后拿定主意,身子几个虚晃,将书生迅速引到秦匪风跟前。
秦匪风本来见聂珵被追着打,立刻撸起袖子一脸气鼓鼓要冲上去死磕,结果不等他施展那点儿奶凶奶凶的功夫,聂珵已经 “唰”地飘到他的身后,一把扯下他左眼的发带。
与此同时,书生一记带着风声的铁拳正好落上秦匪风的左眼。
这一拳砸下来,聂珵心情有点复杂,不过好在结果如他所料。
书生一拳不等收回来,“嘎巴”一声,胳膊就被卸了,而且紧接着,整个人飞上了天,重重落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聂珵见眨眼间就完美解决了书生,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正要去阻止那壮汉找到老板娘,结果突然扫到秦匪风的表情,一下子愣住。
昨晚他自己胳膊被卸的时候,只顾着炸毛,倒没怎么注意秦匪风回神之前的表情,但现在,他却看得十分清楚。
秦匪风那一只独眼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书生,眼底却通红一片,充斥着浓烈的绝望和无助,仿佛透过书生在看着什么难以承受的场景,唇角都在颤抖。
聂珵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心知自己为了激出他潜意识里的身法,可能利用了他失忆前最痛苦的一段经历。
然而聂珵来不及安抚他,便听见一声失控的惊叫,猛地回头,见老板娘抱着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从柜台下面狼狈逃出,头上的发簪都掉在地上,两人身后紧跟着壮汉,眼看那壮汉翻着白眼又要化作一股凶风,聂珵干脆地转身,跳跃,闭着眼,一把从后面给他拦腰抱住。
壮汉身子一僵,脑袋机械地向后转了转,看到聂珵后,眼珠子“咔”地翻回来,不动了。
聂珵就一边尽量不去感受壮汉雄伟的腰肢,一边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自己的确可以随意碰触活青子,而且,还莫名的很招它们喜欢!
所以不管原因为何,聂珵深吸了口气,先小心翼翼地拉着壮汉转了个身,让其面对自己。
然后聂珵冲壮汉一歪头,忽地露出灿烂的一笑。
壮汉紧盯着聂珵的笑容,喉间又发出诡异的颤动之声,任凭沾满血腥的手被聂珵牵住,一步步跟着聂珵走过去。
聂珵余光终于扫到某样东西,不动声色地停住。
“你很喜欢我?”聂珵双眸晶亮地看着壮汉,像个单纯天真的小道士。
壮汉明显听不懂聂珵在说什么,但看聂珵与之前破口大骂时差距悬殊的神态,喉间发出几声颤动,似做呼应。
聂珵笑得更灿烂了,拿出之前从秦匪风左眼扯下的浅粉发带晃了晃,道:“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说着,聂珵率先将发带绑在自己的双眼上,然后试探着伸手,装模作样在空中摸了几下,终一把抓住面前壮汉:“嘿嘿,抓到你了!”
聂珵一脸欣喜地摘下发带,又道:“那我赢了,轮到你了。”
然后,一边偷瞄着壮汉的神态,聂珵一边把发带往他的眼睛遮去。
眼看聂珵就要大功告成,袖口却突然被扯住。
聂珵心里一紧,不过,竟是秦匪风。
其实,之前聂珵拦腰抱住壮汉时便感觉到秦匪风一直盯着自己,猜测他也许看出了自己利用他摆脱书生的事,不太开心,但也没空理会他,没想到他这会儿阻拦自己。
只见秦匪风皱眉看着聂珵手上的发带,闷声道:“聂珵给我的。”
聂珵紧盯着壮汉的反应,淡淡地安抚秦匪风:“借用一下,待会儿还给你。”
说完,聂珵耐心地给秦匪风片刻的理解时间。
然而聂珵等了半天,秦匪风仍旧没有放手的意思。
聂珵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见壮汉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就要转头去看秦匪风,聂珵急忙挪动身子截住壮汉的视线,随即面色一冷,音调虽然不高,却不带丝毫温度地对秦匪风道:“放手。”
秦匪风和聂珵相遇以来,惹恼聂珵的次数也不算少,但还从没见过聂珵如此冷漠的神情,所以秦匪风略带瑟缩地看了几眼,目光迟疑,紧抓聂珵袖口的手终于慢慢松开。
聂珵不再理他,笑嘻嘻地给壮汉的双眼遮住,又捞起壮汉的胳膊,示意对方模仿自己方才的动作:“来,到你找我了,找到了……有奖励呦。”
壮汉听着聂珵欢快的语气,发出几声表示兴奋的诡异颤声,真的学着聂珵之前的动作,在空中摸索起来。
而就在壮汉咧开那满是利齿的嘴巴,神态激动地一把抓住聂珵的同时,聂珵已捡起脚边被老板娘遗落的发簪,嘴角还带着笑,却目光一狠,对着壮汉的神庭,干脆利落地捅了下去。
既是“活”青子,死穴自然也与活人无异。
随着一声怨气消散的尖锐空鸣,眼前的壮汉顶着那根深入头顶的发簪,晃了两晃,终是轰然倒地。
原本晕倒的书生恰在此时迷糊糊地坐起身,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聂珵被溅一脸黑血的瞬间,以及聂珵还未收回的狠戾神色,“呜嗷”一声,又晕了过去。
聂珵自然没心思管他,就盯着一动不动的壮汉看了半晌,压住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然后弯下腰,表情淡然地扯下壮汉双眼的发带。
“还给你。”
聂珵转身看着旁边一直没了动静的秦匪风,伸手道。
却见秦匪风目光发直,也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肯接。
聂珵内心叹气,心想左右是自己利用这傻子在先,就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又挤出老母亲式的亲和笑容:“你刚才是不是被打疼了?过来,我也给你——”
“吹一吹”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聂珵却愣住了。
因为,秦匪风一扭脸,一瘸一拐地,走掉了。
聂珵瞠目结舌地看着秦匪风的背影,挺委屈地想,这届傻子都如此难带的吗!?
第9章 锅从天上来
聂珵一路跟在秦匪风的身后,心说自己可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这傻子到底要干什么去,万一他想不开寻短见,自己岂不是平白背了一条人命。
于是,秦匪风漫无目的地晃荡,聂珵就兴致勃勃地偷窥,甚至连秦匪风站在路边小解,聂珵也要目不转睛地感慨一下这傻子姿势竟然挺标准,该扶的地方扶了不说,完事还知道抖一抖,美中不足就是,亵裤系歪了,都特么露出来了,看得聂珵好想上前给他掖一掖。
而快一个时辰之后,秦匪风终于停下来,却是停在了一座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面前。
这应该是整个不寿山脚下居民堆放秽物的地方,聂珵隔了老远就闻到阵阵恶味,不由得皱眉,尤其,他眼看着秦匪风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就猫腰往里头钻。
聂珵终于忍不住了。
跳过去一把给秦匪风拎起来,聂珵眯着眼,劈头盖脸道:“你就喜欢和这些秽物为伍是不是?我昨儿白给你擦得人模狗样了?你要是就乐意作践自己,好歹把我给你的衣物脱下来!穿回你的那一堆破烂!”
而秦匪风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现身的聂珵,随即目光呆滞,似是在努力理解聂珵所说的话。
然后,秦匪风微微抿唇,竟沉默着,开始脱起衣服。
聂珵见状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更不舒服了。那可是老子抖着半残的右手一针一线给你改的,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聂珵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按理说他和秦匪风素不相识,他不过是出于同情才对其几番照顾,等他离开客栈,他们之间就是再无瓜葛的陌生人。可偏偏,他现在看着秦匪风不带任何留恋的模样,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于是聂珵用力按住秦匪风脱衣服的手,深吸一口气道:“你究竟怎么了?你给我说出来。”
秦匪风垂眼,半晌,道:“我……回家。”
聂珵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气得眼皮直跳:“你管这臭烘烘的鬼地方叫家?”
秦匪风抬头,竟认真想了想,答道:“这里很暖和。”
聂珵一下子卡壳,片刻后又反问:“客栈就不暖和了?我方才和你讲话,你为什么转身走了?”
秦匪风低下头,却不回答了。
聂珵思来想去,摸出那一条发带晃了晃:“就因为我把你这玩意给那邪物戴了?”
秦匪风闻言突然看向他,独眼里满是倔强,憋了半天,语气僵硬道:“脏了。”
聂珵一听,顿时气得又有些哭笑不得:“嫌脏的话洗干净不就行了……”
秦匪风摇头,失落道:“洗不干净。”
“那你就因为这个跟我置气?”
秦匪风沉默稍许,面上一阵犹豫过后,却接着说:“还有……聂珵抱他,我不能抱聂珵。”
啥玩意?
聂珵懵了一下,不等问话,就听秦匪风继续一字一顿地开口。
“聂珵和他玩。”
“聂珵对他笑。”
“聂珵……不喜欢我……”
“你等会儿!”聂珵越听越觉得脑瓜壳疼,就直接捂住秦匪风的嘴,“先别说话,我问你再答。”
秦匪风直勾勾看着聂珵,听话地点头。
聂珵就迅速把对方的话重新捋了一遍,沉住气,压下心底一股和傻子较劲儿的羞耻感,问道:“什么叫……我抱他,你不能抱我?”
秦匪风的目光带了几分幽怨,磕磕巴巴道:“我抱聂珵,会被赶出去,可是,聂珵刚才……却抱他。”
聂珵皱眉思索半天,总算想起来,这熊玩意儿竟然是指昨晚自己一丝不挂砸他身上,被他咸猪手之后给他踢出房间的事。
这特么也能相提并论?
怪不得打从自己拦腰抱住那壮汉开始他就一脸吃屎的表情!
他难道看不见老子才是吃屎的那个人吗?
而且,老子最后把那壮汉捅死了才是重点好吗!?
所以说,他压根就没看出自己利用他的事,更不是因此闹别扭,他作一堆幺蛾子,都不过为了……和一个活青子争宠?而他是觉得争宠失败了,才可怜巴巴地缩回这暖和的垃圾堆?
聂珵深吸一口气,终于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只是,他正愁怎么跟一个傻子讲清楚他对着壮汉笑是为了要对方的命,却忽然间,头脑一阵清醒。
就算现在解释清楚,又能怎样?
等自己离开了,秦匪风不是还要失落一次?
他这两日的确心血来潮对秦匪风几番照顾,但他偷溜下山,是为了把自己空了十年的心找回来,不可能跟一个傻子一直掰扯不清。且虽说秦匪风与斩月坡一役有关,可他如今模样,已然说明不了什么,自己不如去找当年参与围剿的其他人了解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