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镜又大又圆(46)
竟无意识地松了松手。
随即他又忽地一提,显然为方才一瞬间的心软而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地又去撕扯他的衣裳。
“眼睛我会还给你,我的东西你也要还给我。”
于是秦匪风面对此刻的聂珵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拼命抵抗的后果便是他那本被固定好的一条手臂也没了支撑,身前仔细包扎过的大片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仍没有感觉般,死死压住仅剩在手中的一块布料,呜咽着不肯放手,仿佛他一放开,就会失去所有。
“秦匪风!”聂珵一声嘶吼,“你他妈犯什么贱!你这样耍赖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就是变傻了,我看见你同样只觉得恶心!”
聂珵吼着,奋力一扯,干脆地扯碎了那一角布料。
“我先不杀你,”而见秦匪风难以接受地看着手中碎布,聂珵有些发抖地重新起身,决绝道,“你的眼睛我也再借用一段时日,等我把该讨的债都讨回来,最后再来算你的账!”
说完,聂珵捏紧手中残破的衣裳,不愿再多做停留,便要离开此处。
他其实害怕的是他自己,他一朝恢复记忆,突然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
而回忆对他的冲击过于强烈,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贪恋失忆后的一切美梦。
“聂珵……”
只是委屈的声音又自地上响起,他皱眉看去,秦匪风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他的腿。
他被血染透的胸口紧贴聂珵,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聂珵,我疼。”
“……”
聂珵本欲踹开他的腿竟一下有千斤重。
而就在他目光闪烁间,神色倏然一变,几乎毫不犹豫地抱着秦匪风就地一滚,再向后看去,只见他们原本站着的位置已然是一枚正伸出利刃的暗箭。
是长恨弩。
聂珵冷笑,我还未去找你,你倒先送上了门。
第70章 死也不离开
来人的确是沈息。
聂珵几步踏空跃出门外,便看到一抹淡影瞬时消失在庭院中重重景致间。
他挑了挑眉,纵身飞至空中,身形几番飘闪,带动凛冽疾风,顷刻间飞尘碎石,一排排假山树木轰然崩塌。
他下意识地,竟仍用了贺江隐授他的招数。只不过贺江隐教了他大半个月,他那时一直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贺江隐也从未强求。而他此刻才明白,这一招最至关重要的,是杀意。
漫天尘土碎屑还不等消散,果然见一身影突然闪现,形如鬼魅般迅速接近聂珵。
聂珵却并不躲闪,面对面与他对掌,然后在沈息挑眉看他,仿佛在说你倒果真进步甚快时,咧嘴一笑,就着眼下姿势又一倾身,在他耳边迅速道:“九方泠可知你与他之间,连相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沈息骤然变脸,不可置信看向聂珵。
聂珵趁此机会左手“嗖”地滑入沈息袖口,只眨眼后便又旋身远离沈息,落在几尺开外之地。
只见他扬手,手中晃着的赫然是沈息本牢牢锢于手臂的长恨弩。
沈息又是一愣:“你怎么可能……”
聂珵心说我当然能拿下来,你这破玩意,要不是我如今一只手残,搁以前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心想着,聂珵正要问问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那样黑心嫁祸他,难不成当真因为他没有告诉他炼制鬼眼之法?
而却在余光中,聂珵一眼发现朝秦匪风飞去的矮胖身影。
秦匪风刚刚从屋中踉跄出来,想来他为了站起身花费好一顿力气,然而随着那矮胖身影的凭空而来,他又乍然被一脚踢翻在地,且对方刻意踢在他身前挣开的伤口,使得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聂珵只觉怒气上涌,想都未想,指间轻捻,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扯下长恨弩中质地极为珍贵的弓弦。
仅一刹那,细微的寒光仿佛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曲卓不等分辨寒光究竟为何,他方一踩在秦匪风头顶的腿便已血珠四溅。
空气突然凝固。
曲卓缓缓低头,看到他那曲起的腿自膝盖以下空荡一片。
沈息也怔愣当场。
隔了半晌,才听曲卓猝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抱住他那一条断腿在地上来回翻滚,放声哀嚎。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踩在他的头上叫嚣。”
聂珵神色阴冷地看着地上的曲卓,又道:“十二年前唯独漏下你一人,你现今倒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去陪那几个在阴曹地府等你多年的狗彘之徒。”
妈的,他单手力量有限,否则绝不会仅仅取了他一条狗腿。
“你到底……是谁?”
而沈息此时终是回过神,脸色煞白地看向聂珵。
或许可以说,他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毕竟这样残忍可怖的招数,世间除了那个少年,不可能有第二人。
聂珵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甚至没有看他,只朝曲卓一旁飞身落定。
“贺……贺云裳!?”而曲卓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怕,浑身抖如筛糠地看着走近的聂珵,一边震惊叫着一边身子急促向后蹭去,蹭出一地血痕。
聂珵竟也暂没有管他,而是直接越过他,仿佛越过一只濒死的老鼠。
总归他与沈息,谁都逃不掉。
然后他直直盯着坐起身的秦匪风。
秦匪风显然也还没从怔然中回过神,独眼略为呆滞地从曲卓的断腿上移回,不带任何焦距地与聂珵对视。
聂珵蹲下来,突然对他冷淡一笑:“害怕吧?”
“你那时,也是这样……嫌恶我。”
“可惜,你现在无法像那时一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很绝望?”
“那又能咋办?我可再也不是你熟悉的那个聂珵了。”
“你也不会是我眼里那个最可爱的傻子。我日后——”
还不知要如何对待你。
只是聂珵话没有说完,一下顿住。
因为秦匪风突然抬起那一条完好的胳膊将他抱进怀里。
“聂珵,就是聂珵。”
只听他语气生硬地强调着,竟轻轻拍着聂珵自己都未察觉发抖的背:“我、我不走。”
“死也不离开,聂珵。”
“……”
聂珵掌心紧攥,强行抑住他刚刚垒起,差一点溃不成军的城墙。
“哈!”
没想到这时,旁边已然将他们对话尽收耳底的曲卓突然放声冷笑。
他必是意识到聂珵若当真为贺云裳,那他今日断不可能活着离开,所以他此刻拖着残躯,笑得疯狂而恶毒。
“沈息!”只听他肆无忌惮道,“你听见了吧!他就是贺云裳!哈……他与那走狗,还真是情真意切!”
“真可惜,那走狗疯了,否则该让他知道,十二年前这贱人喝下春风蛊是一副什么婊样!可惜可惜,他那时候的脸可比现在更狐媚——”
曲卓的话没有说完,血雾自他眼前瞬时弥漫,汩汩的殷红从他的口中喷出,他一头栽倒地上,舌头被绞碎,除了撕心惨叫,彻底说不出一个字。
聂珵已重新起身,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以为这样激怒我,我便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随后任他继续在地上痛苦到浑身痉挛,聂珵将视线又转向额间早渗出冷汗的沈息。
聂珵道:“果然是你,是你与他们合谋给我下了那蛊。”
沈息目光紧了紧,眼神转圜间,又重归于镇定。
只听他道:“此事确实是由我筹谋,但是你该清楚,亲手递你喝下那茶的,是他。”
沈息说着,又尤为好以整暇地,指向聂珵身后茫然无措的秦匪风。
“他还当真以为那几位名门长老是要听你解释冤屈,却不知道,他们只想要与你行双修之法,利用你那被天下畏怯却也觊觎的鬼眼,来增涨自身真气。”
“不过我也没料到,你竟不惜自毁周身经脉,强行冲破了春风蛊的烈毒。而秦匪风,因为先前被我刻意支开,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那些人被你以暴虐的手段尽数撕杀——哦,除了曲卓。曲卓当年辈分最小,只在院外等着分一残羹,才让他逃过一劫。”
“你那时还真是可怜,”沈息一边说,一边又在聂珵与秦匪风身上来回周转,“你身心俱裂才将那些人除去,坐在雪地里动也不能动一下,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上前扶你一把,可偏偏,他走了。”
“他不信你。所以贺江隐找上他,谎称要将你暂时藏匿起来,他竟在对你心灰意冷下,相信了贺江隐。”
“其实你后来被他诓去斩月坡,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吧。否则,也不会轻易陷入那几道陷阱而束手就擒。”
沈息说完,眼见聂珵神情不再如先前一般毫无破绽,笃定笑了笑,趁此时机倏然纵身,御风而去。
——下一刻,他却又满身狼狈地摔落。
紧随其后出现的,是周身被阴戾气息笼罩的贺江隐。
第71章 抢人头哄媳妇了
贺江隐自是已到了多时,只是因为当年贺云裳残杀几大门派长老一事也的确蹊跷,在斩月坡将贺云裳擒住后贺江隐曾试图问过他,可那时贺云裳却只讥讽一笑,根本不肯透露一个字。
他便以为贺云裳是故意与他作对,却从未想过,他曾遭受过如此惨痛的侮辱。
所以他站在屋角隐蔽处,听沈息道出那句句诛心的真相,明知他不便此时出现在聂珵面前让他难堪,仍忍不住现身,将企图逃走的沈息抓了回来。
那是他的亲弟弟,贺家最小的公子,他怎么会不心疼。
他将沈息一掌打落在地,当真不带丝毫留情,浑厚的掌风瞬时穿透沈息的胸腔,他落地的一刹那骨骼断裂声便清晰传来。
沈息在地上挣动几番,竟努力半晌也未能起身,青衫不再平整,一向风流儒雅的气质更不复存在。
“贺御主,”只见他竟还能笑出来,“你想杀了我?”
“你难道不怕事情传出去,坐实你这四方御主为私情而包庇大逆不道的罪人?”
“即便山庄并非他血洗,但那赶来的小皇子,确是命丧他手,他在朝廷眼里,永远是一个除之而后快的卑劣暴徒。”
聂珵本神色复杂地看着贺江隐,闻言脑内忽地一闪。
“是你给了段家主消息,去状告我暗中豢养死士意图不轨。”聂珵语气笃定,“我那时为了与贺江隐相抗,筹划自立门户,此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人。”
贺江隐听聂珵口中毫无情感地说出自己大名,神色微动,很快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