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爵一顿,看了眼桌上几样小菜和酱菜。他这一句话琴琴瑟瑟再度停住夹菜的手,琴琴干脆放下筷子不动了,就瑟瑟还在闭着嘴嚼,眼睛看着谢爵,咽了下去。
人家吃着都没事,谢爵断不愿在这时矫情,慢慢夹了几样小菜一一尝过了,眼底反而茫然起来,放下筷子说:“挺好吃的。”
陆双行没什么反应,端起盛米的碗闻了闻,平心而论那饭热气腾腾米香充裕,真的没什么怪味。他把饭捧到师父面前,谢爵不由缩了下,“米我真的咽不下去——”
陆双行啧了声,谢爵说完自己也愣了下,看向徒弟。琴琴当即明白过来,腾地站起来,“快去查炊房和米仓!”她说着拍了下瑟瑟的脑袋,“还吃——”
剩下三人也站起来,谢爵去拿桌上师徒俩的玄刀,匆匆嘱咐说:“瑟瑟留下来继续陪着宋家人。”
土堡内的炊房在院里,米仓则在干燥的阁楼上。三人杀进炊房,把一众正在忙碌的厨娘伙计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立在原地。土堡里养活着诸多家丁,做的也是大锅饭,琴琴上前掀开锅盖,吃的果然同他们刚才那些不一样。她随手拉了个厨娘过来,问说:“刚才给我们煮饭,用的是哪个锅?”
那厨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谢爵仔细想了想,总觉着问题其实还是出在米上,便主动问说:“劳驾带我们去趟米仓。”
“这……”厨娘面露难色,“如今米仓的钥匙都拿在我们少东家手上。”
琴琴接道:“我去找他,你们先过去。”
那厨娘没话说,领着师徒俩往米仓的方向走。陆双行在后面跟着,蓦地认出这正是早上送饭的那三人之一。他没点明,不动声色打量起来,见她腰间挂着串铜钥匙,穿得也稍好些,大抵是管事厨娘之一。谢爵发现了徒弟在暗自观察,拿眼神询问她,陆双行摇摇头,忽然开口说:“嫂子,从前米仓的钥匙是炊房的人自己拿在手上?”
那厨娘似乎没料到他突然开口问这个,愣了须臾才回头答说:“是,东家信得过伙计,从前在管事的手里拿着。”她不往后讲,不过猜也猜得出大抵是出了监守自盗之事。
说话间三人到了米仓,不多时琴琴带着少东家也匆忙赶来。宋家本身也开粮店,少东家脸色不好看。几人鱼贯而入,只有厨娘立在门边。粟米精米黄黄白白一堆又一堆,几乎铺满了整间仓房,宋家果真家境殷实。
谢爵同陆双行与琴琴对望一眼,分开了在米仓内检查起来。陈米新粮堆得极高,谢爵鼻子里仿佛总有种若有若无的腥气怪味,他定了定心神,干脆跟着那股怪味走,眼前是堆大半人高的精米。陆双行先注意到他动作,紧跟着走了过来。谢爵不说话,拿刀鞘插进米仓中。最外层白花花的精米往下滚,他在米堆中搅动两下,刀鞘蓦地碰到了什么东西。
谢爵眼底一暗,胸中涌动出不祥之感。那边琴琴也小跑过来,三个人六只手飞快拨开略带灰尘的精米,米堆中赫然露出一片头顶来!
少东家本来也在旁边探头,看见那头顶干枯发黄的头发,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三人很快从米中挖出了一具皮死死连在骨头上的女尸,同样是脱水脱个干净,叫米吸水吸成了人干——
当下别说是少东家,就连三位骨差都喉咙里犯起恶心,难怪米里有股怪味!
陆双行想想便后怕,要不是师父在,旁的人真未必能吃出来米有问题。琴琴也是面如菜色,看样子想立刻冲出去吐一场,还是谢爵冷静些,旋身问少东家说:“这人你可认得?”
少东家拿手不停地抹擦脸,一个劲儿摇头答说:“不、不认得——哪里认得出来——”他说着眼睛扫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厨娘,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贾嫂子,贾嫂子你来看看!”
那贾厨娘拼命摇头,琴琴上前攥着她手安抚,半晌她才颤巍巍走过来,眯缝着眼不敢正眼瞧。贾厨娘瞧了几眼,忽然“呀”了声,惊惶喊道:“是小玲,少东家,是小玲呀!”
她说着上前去拽张小玲腰间的铜钥匙,和自己腰上的一把放在一起,“你看少东家,是咱炊房的钥匙,就是小玲!”
到此失踪的四名家丁总算有个进展,失踪的厨娘张小玲从米仓中被起了出来。她那尸首干得力度大点就要碎,只好保持歪坐的姿势盖上麻布先放置在外面。贾厨娘念叨着炊房还要做事,头也不回跑了。少东家领着剩下三人往回,出了这档子事,米仓中的粮可不好卖了。谢爵走在最后叹了口气,陆双行知道他最见不得尸首这样,刚想出声,谢爵脚下一停,抬头自言自语道:“水井……”
“水井,”谢爵腾地拉着徒弟,“再查查储水的位置和水井——”
琴琴自然也听到了,接说:“储水的和井有好几处,我带人去查。”
少东家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第31章 三十一·水井
宋家人吐得昏天黑地屋里一片狼藉,只能打开门通风。平心而论众人吃下的米未必就挨着尸首,架不住心里过不去。瑟瑟早晨吃得最多,此时已经出去吐过了,脸色苍白地瘫坐在椅子上。也就谢爵只是嚼了嚼没咽下去,陆双行其实也挺想吐的,但看师父在旁边踱来踱去,到底没吐出来。
这还没完,琴琴带着少东家与家丁查过了储水的浅池和水井,从土堡一处深井中打捞出了一具泡肿的男尸、勉强认了脸,是失踪的杂役知了。据宋掌柜说知了失踪了十来天,这尸首极有可能也在水井中泡上十来天,这之间土堡内做饭洗衣都要用水,没引发时疫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为寻线索,仍是瑟瑟留下陪同宋家人,少东家领着师徒俩和琴琴去了张小玲和知了住着的大通铺检查遗物。堡内没成婚的家丁大多就住在东家家里,男女都是大通铺,张小玲自己的东西不多,更没什么财物,琴琴翻看着,蓦地把一只袖子拿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又放下了。少东家帮着问了同房的几个人,都说没人动过张小玲的东西,谢爵和陆双行暂时没理出什么头绪来。知了那边也是一样,陆双行随口问少东家说:“住在他旁边的是谁?”
少东家也不清楚,又找了个人同房的来问,那人想也不想答说:“是王奔儿和赵保财。”
谢爵本来在一旁认真听着,余光瞥见琴琴又在拿知了的衣服袖子朝着自己身上比划。他刚想说什么,忽然又想起一茬来,问说:“谁和张小玲挨着住?”
“这我倒也知道,”答话那人接说,“她跟素云嫂子好,总跟素云嫂子在一块儿,素云嫂还给她说过媒。”
“素云嫂子?”陆双行顺着问说。
少东家插话道:“就是贾素云,贾嫂,刚才跟咱们一块儿去米仓那个。”
师徒俩愣了下,对望一眼,按下不表。三人一时在遗物上找不出新线索来,只好把少东家先送回了瑟瑟那儿,在土堡内走动起来。谢爵想到刚才琴琴的小动作,低声问说:“你发现什么了?”
“我奇怪如果张小玲和知了是被画骨钻窍替换了,尸首为何又被藏进米仓和水井中。”琴琴停下脚步,看着师徒俩蹙眉。陆双行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也道:“把尸首藏进米仓和水井,一个干了,一个泡肿,以后也不能再用了。”
谢爵点头,“也就是说这是两具被弃用的皮囊。”
琴琴也点头,继续道:“所以我比划了比划他俩的衣服,发现他俩应该很瘦小。宽或许不合身,但他们为了方便做活儿不可能不裁短长度。那袖子和裤腿都很短,比我的还要短了好长一截。”
琴琴瑟瑟自幼来了分骨顶刻苦习武、身姿娇小,在女子中也不算高的。陆双行和师父互相看了看,谢爵抿了下嘴唇,心念电转,匆忙道:“你们记得吗,世上只有极少一部分画骨能够据皮囊调整骨骼的大小,这些年我也只见过一次。高矮胖瘦差距不大对画骨来说不成问题,但如果那人本身太高或者太矮,皮囊就容易出差错,所以画骨极少钻窍于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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