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意看了看镜子,继续拿着毛巾搓头发,搓得大半发丝都没了湿意,他才停下,把毛巾扔在一边。
元以提醒他了,他没有撒谎,他现在的确对楼唳只是同情,但他因为这份同情绊住了脚,由此可见情劫无声的威力。
此时都绊住了脚,那之后呢,再过些年呢,他是来解情劫的,不是来印证情劫的。
可是又答应楼唳待上一个月,就这么随随便便失约,林随意觉得不太好,心里过意不去。
得想个什么说辞。
具体怎样的说辞才能既让自己没有愧疚,又能让楼唳接受。
林随意想到后半夜也没想到合适的说辞,实在困得受不住,才睡过去。
感觉才闭上眼没多久,就被吵醒。
敲门声在屋里荡,轻轻的,并且一次两次没回应后就不再响起。
林随意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完整睡醒,窗外太阳高悬,热得几只雀在电线杆叽叽喳喳。
林随意洗漱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才一拍脑袋,楼唳那沉闷的破小孩没来!
林随意打算去找麻烦,没人能放元意道人的鸽子!
拉开门,见到门口的楼唳,林随意忽然想到清晨的敲门声,登时不安地问:“你,刚来吧?”
酒店走廊铺着地毯,林随意看到楼唳脚边的地毯被踩得凹陷。
如果不是在同一个位置上站上许久,不至于将地毯踩出一个坑。
林随意很清楚楼唳很早就来了。
楼唳确实很早就来了,天色微亮,他小心地跨过烂醉的楼海。小心地打开家里的铁门,沿着金花街的道路向林随意所在的酒店走来。
林随意不知道早上的时候其实下了一点儿小雨,从金花街到酒店的路程,楼唳留下一串脚印。
不过太阳出来,脚印蒸发,他身上被淋湿的地方也都干了。
还好他穿的是旧衣裳,没弄脏林随意送给他的新衣裳。
“嗯。”楼唳点头:“我刚来。”
他还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二人对此心照不宣。
林随意放楼唳进屋,瞅着楼唳模样,心中愧疚也就没嫌弃人家又穿上泛黄的旧衣服。
估摸着楼唳必然没吃早饭,林随意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去,给我买早饭。”
这是让楼唳跑腿赚报酬的机会,楼唳任劳任怨:“吃什么?”
林随意说:“你推荐推荐。”
楼唳:“我早上一般吃空气。”
“……”林随意:“包子馒头,油条豆浆,一样给我来两份。”
楼唳跑腿去了。
林随意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见楼唳小跑的身影。
没一会儿,楼唳就按照林随意的要求买了两人份的包子馒头油条豆浆。
林随意给他五百跑路费。
楼唳看看五张百元大钞,又抬头看看林随意。
林随意故技重施,将钱塞到楼唳手里:“除了跑腿费,还有你准时的奖励。”
楼唳捏了捏钱,钱是崭新,有点割手:“也没有等你很久。”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林随意坐下吃早饭,抬了抬下巴:“另一份,你的。”
楼唳并不意外林随意给自己也准备了一份,但是林随意意外楼唳递来的零钱,是早就准备好的十块零五角,恰好一份早餐钱。
像林随意担心楼唳不肯收钱一样,楼唳也担心林随意不肯收钱,他把钱放在桌上,匆忙用一个话题掩盖他支付早饭的行为。
“昨晚你给我菜单,但是我没有点菜,你知道为什么吗?”楼唳起了头。
果然林随意就被吸引,咬了口油条问:“为什么?”
楼唳:“有些字不认识。”
林随意:“不识字?”
想想也是,楼唳饭都没得吃,养父养母怎还会送他去上学。
楼唳辩解:“认识一些,不是不识字。”
林随意点头:“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楼唳:“会写。”
出乎意料,林随意问:“养父母教的?”
楼唳说:“学校老师教的。”
又出乎意料,林随意问:“你养父母让你上学啊?”
“不上,我有时候会偷偷去。”楼唳解释:“学校外面有棵树,可以在树上听。”
“你在树上偷听,老师非但不赶你,还教你写名字?”
“嗯。”
林随意来了兴趣:“但老师怎么知道你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
“她不知道。”楼唳说:“她说‘风声鹤唳’,‘唳’是白鹤高亢鸣叫。”
林随意兴趣更浓。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算不得什么好意。不过他却隔空懂了那位老师的心思,楼唳处境难堪,他得自己引吭高歌。
是为,楼唳。
“是一位好老师。”林随意自作主张:“吃完饭带我去学校看看呗。”
楼唳摇头,说:“暑假。”
林随意:“噢,好吧。”
楼唳问:“下个月你就会离开,是因为开学了吗?”
林随意没吭声,过了一会儿说:“我过两天就开学了。”
不然,林随意的学业也是元以教授的,他没去上过学,从小就跟在元以身边学解梦。有文化,但没文凭,不过他也不需要文凭。
楼唳愣了下说:“你留在这,不会耽误学习吗?”
林随意:“耽误啊,但是我答应了你嘛。”
楼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上学。”
“真让我去上学?可是我说了要留在这一个月欸。”
“你应该去上学。”
“好吧,我去上学。”林随意故意说:“那……你不会觉得我不信守承诺吧。”
楼唳:“不会,上学更重要。”
但凡楼唳犹豫一下,林随意心里都不会那么得内疚。可楼唳在他话音还没落地时就答了,只有心中确确实实是这么想才会答得那样顺畅。
林随意心里不好过,可口的早餐也变得无味。
他闷闷吃着油条,说:“那这两天就多帮我办点事吧。”
他的确帮不了楼唳一生,那就先帮一时吧。至少到他下个月回来的期间,楼唳有足够的钱让每日的三餐都有着落。
然后,再向楼唳道个歉吧。
第九十二章
离开前两天,林随意找了许多借口让楼唳替自己跑腿办事,火车票也是他让楼唳在窗口排队代买的。
等楼唳买了火车票回来,林随意忙从他手里接过:“有座没?”
一看,竟然买到一张软卧。
临时买票还能买到软卧,林随意很满意,大手一挥塞给楼唳一个鼓鼓的油皮纸信封。
“运气不错,奖励你的。”林随意弹车票边缘,‘哐’的脆响,想到来时的艰辛,喜滋滋道:“软卧,软卧。”
楼唳捏着信封,没拆开,不知道让信封鼓起的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他只当是林随意放了许多零钱。
不过,他的注意点不在此,而是在林随意的笑脸上。
似乎对于离开,林随意是开心的。
楼唳也在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分别,他忍了忍,把疑问吞咽进肚子里。
担心稍不注意就放疑问脱笼,吃饭时楼唳也保持缄默。
相处这些时日,林随意多少了解一点楼唳,遂道:“有话就说。”
本来疑问就关押不住,还有人里外接应,这回楼唳没忍住,问:“你还会回来吗?”
“会啊。”林随意说:“不是约好下个月十号的上午十点取血么?”
楼唳:“嗯。”
埋头吃饭了。
林随意却要打搅人家,问:“我号码记住了吗?”
楼唳:“记住了。”
“背来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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