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天色越沉,林随意反倒是轻松了一些。
他跪下到现在也过去了挺久,但他仍旧活着,那条蛇也没有跟着他来追来。林随意想把这个讯号认作——他并没有惹凶煞。
这是他在梦里的第三个晚上,第一晚天一黑,黑犬就出现了,第二晚天一黑,应朝霞也来了,但他现在还活着。
或许他膝盖着地只是能够看见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却不代表惹凶煞,因为他缺了一个‘拜拜’的对象。
这么安慰自己后,林随意终于朝着原路返回。
他这才有胆量去看跪拜之后的高山。
此时眼睛里看见的和刚入山时看见的有很多不一样了,浓雾散去,本是葱郁的树木变得腐朽,地上的泥土虽然仍旧泥泞,但路面堆积了不少落叶枯枝,减少了行走的困难。
也多出了许多奇怪的声音,之前山里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发慌,现在却多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因为林随意看见了蛇,所以不难猜测这窸窣响动,恐怕是蛇在落满枯叶的道路上游动的声音。
这山里不止刚从郑析肚子里钻出的一条蛇。
还有水声,是什么拍打水面的声音。
这些声音时不时就拨弄一下林随意紧绷的神经,林随意返回去郑析尸体处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郑析的尸体还在那里,那条蛇也没有走,而是依偎在郑析的尸体旁,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
然而等林随意走进了才发现,蛇在吃郑析的血肉。
一口一口撕下来肉吞入腹中,这条蛇的身体某一处已经胀得老高,它却像是不知饱一样还在啃着肉,那样的架势就好像要把郑析整个吃掉。
林随意忍着恶寒,他在地上捡到一个小石头,朝着这条蛇砸过去。
蛇被他砸得身体一偏,却很快得又立起来。它发现了林随意,朝着林随意‘嘶嘶’。
林随意手里握着好几块石头,每一块石头都精准地砸到蛇身上,蛇越是‘嘶嘶’,他砸得越狠。
若蛇会杀了他,早在他第一块石头驱赶的时候就动嘴了,而不会一直吐着信子警告。
就在林随意双手搬起一个大石头时,蛇终于被他唬退,转身没入山林。
林随意丢下石头要跟,经过郑析时,他停了下来。
楼黎对林随意说过,解梦是从道教发源,郑析是解梦师也是道士,而道教崇尚入土为安。
林随意没办法就将郑析丢诸荒山野岭而不管,他弯腰捧起一怀抱的枯叶,所做也只能草草地掩盖住郑析,然后才追着蛇去。
不知道是蛇刚出生还没吃饱就被林随意用石头砸了几下,蛇逃跑的速度不快,林随意能够与蛇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这个距离也不至于让他跟丢。
蛇的听觉迟钝,也没有发现跟来的林随意。
林随意看这条蛇是有目的地往一个方向去,而周遭的那些声音似乎也在朝这个方向,就连拍打水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跟了没一会儿,林随意来到蛇去往的目的地。
他看见一个庙,庙门前插着一截被风吹熄的香烛,还有焚烧后的黄纸,地上甚至还有新鲜的跪拜的痕迹。
庙的建筑规模并不大,有点类似土地庙。建筑材料也不是木材,而是石头和夯土堆砌。
庙门口有一牌匾,但牌匾上面缠了蛇,林随意看不见牌匾上的字。
四面八方而来的蛇都往这不知道是什么的庙里挤。
蛇太多了,密密麻麻的蛇群让人头皮发麻。林随意不敢贸然靠近这座庙,他躲在树干后面,耐心地等蛇全都进庙。
可蛇太多了,源源不断,林随意等到天光乍现都没能得到靠近庙的机会。
天光已现,以前两天的规律来看,应朝霞会在清晨入山,林随意估计这里就是应朝霞进山的目的地,他更加不敢靠得太近,正要再往后找个安全位置时,肩膀被人拍一下。
就好像知道林随意会被惊吓出生,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楼唳看着他。
林随意还没来得及尖叫地惊吓变成惊喜,虽然楼唳捂他嘴时弄疼了他,他口齿不清地喊了声‘楼先生’。
确定林随意不会尖叫后,楼唳才放开他:“天亮了,应朝霞会来,发生了什么下山再说。”
林随意指着那庙:“楼先生,应朝霞肯定会去庙里,我们不等等看她祭拜了什么吗?”
楼唳顺着林随意所指:“庙?”
林随意随即意识到庙也是跪拜后才能看见的东西,楼唳没跪所以看不见庙。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先前楼唳和郑析发现香火的地点,庙门前跪拜的痕迹应该也来自郑析。
他知道了,郑析惹凶煞的方式是拜了庙里的东西。
庙里的东西果然是凶煞。
只要知道庙里供奉的是什么东西,那么郑析惹到的凶煞和应朝霞祭拜的对象就可以迎刃而解。
答案似乎近在眼前,楼唳却沉下了脸:“你看见了什么?”
林随意被楼唳的脸色吓到:“庙……庙啊,还……还有蛇。”
楼唳问:“为什么?”
林随意估计楼唳是问自己为什么能看见,他磕磕巴巴地解释:“我不小心也拜了一下,但楼先生,我没有拜庙。”
楼唳指着林随意之前指的方向:“庙在那里?”
林随意僵硬地点了下头:“对的,还有很多蛇,那些蛇都在往庙里钻……有很多,很多蛇。”
楼唳说:“你能看见那些东西是因为你半招惹了凶煞,你没有完成所有惹凶煞的动作,凶煞不会杀你,但凶煞已经盯上你。应朝霞上山还有一段路程要走,林随意,你要赶在应朝霞来之前去看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别管什么蛇,也别管惹不惹凶煞,就算朝着庙再拜一次,也要弄清庙里的情况。”
“听见没!”
“哦,好!”
林随意被楼唳的语气骇住,他心脏又开始‘砰砰’跳。
在楼唳的注视下,林随意往庙的方向跑去,他躲在庙的柱子后,试图卡着视野朝里望。
林随意紧张地吞咽一下,他从楼唳的语气听出来被凶煞盯上不是什么好事,迟早是要出事的,甚至就是今晚。所以本打算下山再说的楼唳让他去看究竟,看了究竟就能解梦,他们得赶在今晚的到来之前离开梦境。
林随意朝庙里看。
庙里的陈设更加古怪,入目就是一方水潭,进到庙里的蛇都跳进水里。
然后蛇缠着蛇,随着潭中水浪的翻涌而涌动。
看过潭水,林随意目光上移。
潭水后有一个供奉台,然而供奉台上并没有石像。
或者说原本是有石像的,但是石像离开了,因为供奉台上有石像移动而掉落的石渣。
离开的石像去了哪里?
林随意摸了下脸,刚刚楼唳捂他嘴的时候弄得他脸上的肌肤有些痛。
他往脸上一摸,摸到一手石渣子。
林随意僵硬地回头看向远处的楼唳:“楼先生,我什么都看不见。”
楼唳回他:“那你再拜一拜?”
第十六章
脸上蹭到的石渣原本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楼唳不小心沾到再蹭到了林随意脸上。
但林随意试探后得到的答案不由得让他心里一凉。
林随意认识楼唳的时间不长,也不了解楼唳,可他总觉得沉静疏离的楼唳不会因为自己被凶煞盯上就变得声嘶力竭。
他又往着供奉台上看去,供奉台四周都有蛇,唯独台面上没有蛇,这些蛇想要靠近石像却又忌惮,哪怕石像此时并不在供奉台之上,这些蛇都不敢造次。
这座庙里铸着一尊怎样的石像?
石像又去了哪?
它是不是变作了楼唳的模样,正在哄骗他惹凶煞!
林随意小心地朝着楼唳望去一眼,天色还没有完全褪去黑色,只有几缕青光洒下。楼唳在光与树林的交界,林随意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却能感觉到楼唳紧逼的视线。
若楼唳就是石像,又怎会知道一些解梦相关的说法?——刚入梦的那个傍晚,楼唳对他说,梦主是不会梦见从未见闻过的东西,而石像‘半惹凶煞’的说法听起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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