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决定继续送餐。
刚做好决定,108号店铺的门帘就从里面顶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探出一个脑袋来。
林随意赶紧把餐饭递过去,一共十五元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小姑娘率先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林随意当然是不愿意进去的,但小姑娘说完就缩回了脑袋,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外卖还在自己手里提着,林随意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推开厚重帘布,林随意顿时被温暖的暖流包裹,他一路走来沾到的寒气也在顷刻间驱散。
他刚刚嗅到焚烧的气味,本以为店铺内的味道更重,没曾想进来后鼻腔只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
更让林随意意外的是108号店铺的装修,从门口往里走有个过道,过道两侧装了壁台,两侧台子上整齐地各摆放着三个铜熏小香炉,香炉里各插着三柱香,他鼻尖的味道就源之于此。
林随意的脚步有些沉重,在之前路过108号铺时他也能听见铺子里的怪声。后来王老板起头和这条街的街坊商量着众筹请了一位大师来看,大师说老太在等着亲人接她走,但始终无人来接,所以老太就逗留在了铺中。
众人害怕老太作妖,要么就让老太的亲人接走,要么他们就供着老太。
林随意记得当时那位大师就拿了这么个香炉出来,炉子里燃了三柱香。大师说,这三炷香够老太吃一段时间了。
“快些。”前面带路的小姑娘停下脚步催促。
林随意拖着脚步硬着头皮跟上前去。
小姑娘手里提着一盏小灯,整个过道的光线就靠这盏灯。她带着林随意穿过过道,挨着过道有一处放着弧形复古屏风的空间,她带着林随意在屏风之后停下。
林随意抬头,屏风后就有更多的光源了。能从屏风中窥见几道人影,也能清楚地听见屏风后的交谈声。
此时有一道惶急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请先生帮我!”
“多少钱都不成问题,只要您愿意出手!”
林随意又往屏风上落了几眼,将几道人影看得更清楚后,心里不免嘀咕:
108号店铺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思考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生辰八字。”
声音从屏风后飘出来,林随意不由得打个寒颤,只觉这音色很凉,好比落在雪地的金玉,冰凉勾人。
“喂。”小姑娘给他使眼色,林随意愣愣地指了指自己。
小姑娘赶忙点头,催促:“快进去。”
林随意只是来送外卖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进去,但他想着‘来都来了’,于是提着外卖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正式走进108号店铺。
绕过屏风,林随意有些呆。
店铺的装潢一点儿也不像店铺,更像是一个会客厅。
这出乎林随意的意料,他以为自己还会看见什么比过道的香炉更奇怪的东西,但没有。
横亘眼前是一张檀木而制的流水桌,桌上水渠里有几条金色的游鱼。108号店铺的老板就坐在这张木桌之后,手中端着一盏热茶。
茶冒着白色的热气,老板的面容因这缈缈热气搅得朦胧,大概是穿了一身青衫的缘故,林随意一眼望去,不禁想,雾露濛濛裹裹青衫。
老板启唇淡淡道:“随意。”
林随意应了声:“啊?”
老板怎么知道他名字?
这里的一切都怪怪的,林随意也不敢多问。他盯着老板,等着老板叫他姓名后的下一步指示。
他就这么等着。
而老板放下手里的茶盏,随后一掀眼皮,向他投来一个注视。
林随意与人家对视了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人家不是在叫自己名字。
“抱歉。”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赶紧找地方去坐。
流水桌的正前方准备了三张椅子,此时三张椅子已经坐了两人,林随意局促地在第三张椅子坐下,手指不安地绞着提着的塑料口袋。
他刚坐好又听见老板清冷的音色:“梦了什么?”
这话并不是问林随意,而是继续因林随意出现而断掉的话题。
“我梦见我采了很多菊花,我把菊花摆在家里。”回答的声音在林随意左手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恐惧。
林随意的余光里,这人脸色发绀,浑身止不住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这人越说越害怕,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家里被我摆满了菊花,满满当当的,到处都是……就像……就像灵堂一样,我就在花丛里……”
“先生,这个梦是不是预示……”那人不敢说下去。
整个会客厅再没别的声音,只有这人牙关打颤声,很响很响。
不知道是牙齿打颤声就在耳边,还是这人的讲述太有感染力,林随意心里竟然也腾起了不安。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脚下的阴影,越是看就越觉得影子的轮廓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像是在冲他叫嚣,冲他张牙舞爪。
他深吸一口气,仍旧不能平复自己慌张的心跳。
直到——
“梦菊是吉。”
终于,老板开口。
他声音虽然冰凉却掷地有声,话音落下刹那,林随意心里的不安散了,旁边那人也停止了发抖。
林随意再看脚底,影子恢复了原样,一动也不动。
“是……是吉?”那人瞪大眼,有些意料不到。
那样诡异渗人的梦是吉?
“梦菊是吉,不代表你的梦就是吉。”老板话锋一转,那人又僵在了原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老板也不看他,微垂着头去看桌上写了来人生辰八字的薄纸,一边看一边道:“菊寓意收获,梦赏菊、采菊、赠或得菊都可寓意心愿可成,但……”
“我就是梦见采菊!”那人听见自己想听的,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急匆匆打断道:“家里的菊花都是我采摘的,全是我采的。”
他很激动,从坐着变为站着,好像这样就能够争辩,自己做了一个心想事成的吉梦。
“但菊只能是金菊。”老板慢条斯理补全自己被打断的话,随后睨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你梦的是金菊吗?”
“金……金菊?”那人猛地一怔,要不是旁边的司机来扶就要一屁股栽倒在地,“我……我……梦了……”
“白菊……”
第二章
“白菊是……凶吗?”
那人捂着胸口,方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惊恐。他渴求地看向108号铺的老板,无比希望能从老板那儿得到否定的答案。
可老板只是睨他来一眼,国字脸登时血色尽失。这下就算有司机搀扶都站立不住,烂泥一样跌坐在地上。
跌落的动静有些大,林随意心里惊异。
噩梦确实让人心有余悸,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被一场梦吓得魂飞魄散。
国字脸抖若筛糠:“楼……楼先生,请您解梦。”
说着,他取出一张支票,强撑着烂泥般的身体,恭恭敬敬地将这张支票放在老板眼前。
林随意余光瞥见支票上的金额——两百万。
这是一个能够让林随意咋舌的数字,但108号店铺的老板却意兴阑珊。
在国字脸许下一摞好处后,他才施恩般开口:“白菊是连着根茎还是单有花朵。”
国字脸明白老板这是收下了他的诚意,脸上的惶恐顷刻间散去一半,换上了喜不自禁的神情。
他坐回木椅上,不再是之前的烂泥姿态,好似在一瞬间长出了支撑肉体的骨头:“好像有根茎,哦不……没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老板冷声道:“你要是无所谓解梦的准确,大可再似是而非一些。”
国字脸诚惶诚恐道:“我记不得了……”
旁听的林随意都要替国字脸捏把汗。
就在林随意以为老板要撂挑子让国字脸走人时,老板转而问道:“白菊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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