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轰隆。
他好像不再那么害怕雷声了。
暴雨下了一整夜,把所有人都淋个湿透,第二天清晨阴冷彻骨,赫路弥斯替夏路尔换上厚衣服,虽有些潮湿,总算能抵御寒冷。他意识到他们一直在往北方走,若进入神痕森林,与在幽地的古都神殿只隔着一个冰封湾而已。
沿着死神湖往西又走了半天,终于有个小镇出现了。
“有人。”比琉卡说,“我看到烟了。”
赫路弥斯精神一振,渴望能在温暖的屋子里喝上一碗香气四溢的浓汤。
小镇地处荒凉的古罗利丹,进入后却并不见萧条。人们在冷风瑟缩的早晨起来劈柴生火、烧水做饭,石子铺成的小路边还有一家亮着灯的旅店。
对于远道而来的旅客,整个镇的人都充满好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从九骨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戴面罩的夏路尔身上。不过既然有旅店,至少意味着平日会有旅客经过,九骨和比琉卡去把马拴在狭小的马厩里,赫路弥斯则警惕地将旅店四壁扫视一遍,没看到聆王的悬赏令,可靠墙的桌子后面坐着几个眼神怪异的男人又令他十分警惕。
赫路弥斯以数次遇险的经验警告自己,这个小镇太小了,人们对外来者的敌意显而易见,更何况这几个家伙也不像本地人。
店主拿热腾腾的羊肉汤和烤洋葱招待他们,九骨为此付了一枚银币。
“你们从哪来?”满脸皱纹的男主人问。
“我们到处旅行,是从科雷利特来的。”
“那你们见过王城了?”
“科雷利特大得很,我们打算回程时再去王城。”
“到古罗利丹又是为什么?这里可没有好景色,有的只是沼泽和黑暗森林。”
“难道没有旅行者想见识一下死神湖吗?”
“当然有,哪里都不缺好奇鬼,还有人想穿过暗泽去见见死神本人呢。”店主古怪地笑起来,放下一盘热面包后就走开了。
赫路弥斯让夏路尔坐在靠墙的角落,即使这样还是引来店主和酒客悄悄打量的视线。
比琉卡拼命吃饭,让自己的手脚暖和起来,他习惯能吃的时候多吃,能休息时无论如何都要合眼睡着。
当晚他们住在简陋的小旅店里,夜幕降临后整个小镇都陷入死寂。
赫路弥斯满怀心事难以入睡,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白天那些留意他和夏路尔的眼睛。他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那些家伙穿着黑衣吗?
神殿骑士和乌有者都穿黑衣,可酒馆里的酒客显然不是古都神殿的人。
他翻来覆去,把躺在身旁的夏路尔吵醒了。少年在黑暗中抚摸他的脸颊,轻柔地吻他。赫路弥斯被他小猫似的举动逗笑了,烦恼和忧虑瞬间消散,转身把他按在怀里一起睡去。
第二天出发,赫路弥斯担心的那些家伙没有跟来,不过他也因此打消了留在镇上的念头。
经过了雷雨之夜,夏路尔对比琉卡的态度有了转变,不再刻意回避躲闪,比琉卡则自然而然地肩负起照顾他的任务。之后他们又经过好几个村落小镇,渐渐接近暗泽边缘。
一天清晨,灰檀木闹起别扭不停追逐其中一匹黑马,比琉卡怀疑它对那匹毛色油亮的小母马产生了爱意,以至于到了该出发的时候始终不愿绑上马鞍。
比琉卡好不容易把一边的皮带扣上,这该死的小家伙又蹦又跳,试图把马鞍和行李从背上甩下去。九骨无奈地拉住缰绳想让它安静,忽然一张羊皮纸从马鞍内侧掉到地上。
赫路弥斯捡起来看一眼,满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一封看不懂的信。”九骨说,“我们都不识上面的字。”
“写的是古都语。”
“是吗?”比琉卡说,“我认识一些古都语,和上面的字完全不同。”
“这是高等祭司与女神交流用的语言,他们谎称自己有能力和神对话,但文字是真实的,是远古先贤留下的最原始古老的古都语,而我们平时听歌手诵唱史诗的古语早已和各地语言混为一谈。”
九骨不再安抚灰檀木,任由它继续去追它的小情人。
“你能看懂这种古老的文字吗?”
“不能全看懂,但可以读出来,每一个字都有固定发音。”赫路弥斯说,“或许我和夏路尔一起合作能读懂它的内容。”
第123章 聆王的故事
在塞弥尔神殿担任祭司时,赫路弥斯无需和女神交流。
尽管他一直渴望女神能对他的祈祷有所回应,因此努力学习那些生涩难懂连哈里布都深感困惑的古都语,可是与神回鸣的仪式只会在幽地圣坛上由神选使者进行。更简洁的解释是,一个小城神殿的普通祭司不够资格与女神对话。
此刻赫路弥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不够格而放弃学习古都语,即使有些词仅仅知道发音,不解含义,也好过一无所知。而夏路尔身为聆听者,从小被古都神殿教导成能与神交流的孩子,不但精通古都语,还必须善听会写,这样才能在无法说话的情况下把神的旨意传达给他人。
赫路弥斯将羊皮纸放在膝盖上,九骨和比琉卡找来纸笔供夏路尔书写。一个读,一个写,遇到难以明白的词语时,赫路弥斯就稍作停顿,询问夏路尔那是什么意思。安静的少年也耐心地写下解释,逐字逐句指着纸上的字给赫路弥斯看。
九骨和比琉卡虽然对羊皮卷上的内容十分好奇,却没有打扰他们。这样持续到将近中午,赫路弥斯终于读完了所有内容。夏路尔写满好几张纸,由于赫路弥斯阅读时常常停顿思考,因此他写下的内容也断断续续有些凌乱。经过一番简单整理后,赫路弥斯把羊皮纸卷还给九骨。
“上面写了什么?”
“一个故事。”赫路弥斯说,“聆王的故事。”
他按照书写顺序,给九骨和比琉卡讲述故事的内容。
有一个名叫伊洛恩的神选祭司,在极其寒冷的冬日捡到一个孩子。
这个几乎已冻僵的婴儿包裹着破旧毯子,被放在古都神殿外的树林里。
伊洛恩以为是个死婴,经过时却听到微弱的啼哭。他抱起婴儿,给他温暖的怀抱和安抚,擦去他眼角泪花结住的冰霜。伊洛恩没有把他带回神殿,神选祭司的职责是为聆听神谕而挑选聆者。他深知只要把婴儿送入神殿就会自然地成为候选者,被选中的孩子将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眼睛、鼻子和舌头,然后便有人宣布他们是神之子。
伊洛恩挑选过无数聆听者,但没有一个孩子是由他亲自抱回神殿的,想到这双清澈无暇的眼睛会被剜去,他不知为何第一次动摇了。
“那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比琉卡忍不住说。
“普通孩子难道会好过吗?”赫路弥斯看着他,“幽地有个叫先民之喉的地方,数千年前大灾厄降临,人们逃往那里进入地下深洞避难,最终才幸存下来。先民之喉埋藏着先贤们前世的秘密,也可以说是兰斯洛土地上最安全的地方,是普通孩子们的归宿……”
“你是说他们杀了那些多余的孩子。”比琉卡惊怒地说,“他们不要那些没用的婴儿,既没有成为聆听者的能力,也不够健壮当上骑士,所以就全都丢进深渊里?”
“也有几个幸运地成为仆从的孩子。按照神殿的说法是,在他们变成庸碌无为的人之前,在他们还无法表达痛苦、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时候,让他们重归神的怀抱。”赫路弥斯的嘴角微微扭曲一下,这就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根本,他曾经相信女神慈爱温柔,对万物生灵一视同仁,可种种事迹告诉他,非但女神不会回应任何人的祈求,还有人借着她的名义摆出同样慈爱温柔的姿态不断作恶。
比琉卡隐隐觉得那个孩子就是自己,否则这卷羊皮纸不会出现在潘芭安戈的木柜里。可是,他关心的却是那些被丢下深渊的孩子,听着听着,忍不住颤抖起来。
赫路弥斯反倒格外平静,他也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幸运的是哈里布没有把他送往幽地,而是留在塞弥尔神殿,否则他也有可能成为乌有者或是深渊中的一具枯骨。哪一种更好,很难说,但他忽然发现,在场的四个人中,至少有三个人的命运都与神殿、女神和神之子有关,因此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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