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伊洛恩将这个孩子交给附近的住民照料。幽地住民对神殿来的祭司大人十分敬重,欣然接受了弃婴。回到神殿后的伊洛恩却耿耿于怀,后悔自己因为私心作祟犯下对女神不诚之罪。
第二天,初鸣未至,他又去了那个住民家中。
这是个怪孩子,一整晚都在哭闹,可伊洛恩一将他抱起,哭声就停止了。
伊洛恩为他取了个平凡的名字叫阿伦。为了说服自己没有因此背叛女神,他带来一小瓶有鸟一族的血试探,结果阿伦什么也听不到,不是一味嚎哭就是东张西望。
伊洛恩略微安心,从此后偶尔会在空闲时去看望他。
“一岁前他总共去了十次,最后一次,他决定忘记这个孩子,让他一无所知地长大。作为告别,伊洛恩又抱了他。可是这一次,幼小的男孩在他怀中说了一句话。”
或许那也不算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古都语发音的词,意思是闪电。伊洛恩认为自己听错了,古都语的闪电叫喀克,也许只是孩子无意识的发笑。
当天夜晚,位于幽地的古都神殿上空电闪雷鸣,亮如白昼,数百年未见的暴雨下了一整夜。
赫路弥斯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比琉卡。
“为什么看我?”比琉卡说,“我不会预言未来。”
“我在书上读过,人们对三岁前的事毫无印象,明明那时就算是孩子也已经懂事了。”
“你想说我能听到神谕,我就是聆王。”
“就算真的有神也不会预兆下雷暴雨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吧。但这显然是和你有关的故事,你应该尽可能接受,再去思考应对的方法。”赫路弥斯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写,或许这个叫伊洛恩的祭司是因为没有将弃婴交给神殿,心存愧疚而精神失常产生了幻觉。”
“继续说。”
“后来他又听到很多次预言,大多是小小的灾难,狂风、暴雨、冰雹、风雪。”
伊洛恩越来越感到这个孩子的不寻常,可无论用血之音试探多少次也没有反应。他听不到神血的声音,却能像神一样预知未来。伊洛恩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望他,送走他的计划更是一天又一天推迟,内心深处背叛女神的悔意也与日俱增。他翻遍所有经典古籍,终于在一本封面毁损的无名书上找到一段话——不与神共鸣就能预言未来的人即是远古先贤的继承者,先贤们受女神庇佑,在数千年前的大灾厄时已拥有与神交流的能力。
然而这个猜测过于孤立,没有其他圣典可以佐证,伊洛恩不敢贸然告诉别人。最后,他决定把这个带给他无限困扰和悔恨的孩子送到自己无法关注的远方。伊洛恩找到一个朝圣者,留下了这封只有极少高等祭司才能读懂的信。朝圣者虔诚地问他孩子的来历和名字,伊洛恩内心矛盾,希望他能平凡普通地度过一生,又怕他泯然于众生,便重新为他取了个不一样的名字。
“若有一日灾难再临,请将此信交于古都神殿的最高祭司凡尔杰卡大人。”赫路弥斯说,“这家伙解不开心结,又没自己以为的那么虔诚,还想在将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不过好在他摇摆不定,你才能活到今天。”
后面的事,比琉卡不用问也知道。朝圣者一路流浪将他送到弥尔村,村中的潘芭孤身一人,他又厌倦了带着个孩子到处走,于是就把他和伊洛恩的信一起交给了安戈。
“安戈读了那封信,一定是。他们都叫她老巫女,她的年纪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已经那么老了,等我长大却还是那样。她能读懂真正的古都语,也知道比琉卡这个名字的意思。她还说我是神赐给她的孩子。”比琉卡哀伤地想起养母,无论如何那个老女人是世上第一个真正爱他的人,即使她也和那个祭司伊洛恩一样矛盾——对女神有无限虔诚,又对一个陌生的孩子产生爱护之心。
九骨轻柔地拍拍他的背脊,安慰他说:“安戈知道终有一天古都神殿会把你找回去,所以才不顾一切叫你快跑。她很爱你,她在女神和你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安戈已经死了,死于这一连串命运的戏弄。比琉卡双拳紧握,要是最后他被古都神殿抓住,任由摆布,那么所有因此而死的人全都成了笑话。
“看来这就是你的身世。”赫路弥斯把散落在地上的纸捡起来叠好,放在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堆上,烧红的炭很快把纸点着了。面对化成飞灰的“身世之谜”,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还认为自己是平凡的吗?”过了一会儿,赫路弥斯打破沉默问道。
“我不记得说过什么预言。”
“但你和夏路尔能听到彼此,这就足够了。”赫路弥斯说,“我们何不换一种方式去考虑这件事,如果你只是一个有些许神之血的孩子,那对古都神殿而言最终的归宿不过是成为乌有者……”
说完这句话,赫路弥斯下意识地往夏路尔看去,少年平静地坐在他身边,并不为此感到不安和难过。谈到聆王和女神总是难免提起乌有者,赫路弥斯硬起心肠继续说:“既然如此,时隔多年,神殿为什么会认定你就是聆王,派出那么多神殿骑士不惜一切要抓住你呢?其中的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那个叫伊洛恩的祭司抵不过内心挣扎出卖了你。第二种,古都神殿没有错,大祭司凡尔杰卡更没有错,你是聆王,你的存在与他们的女神、远古先贤产生了回鸣。”
“他们的女神。”比琉卡说,“不是你的吗?至少曾经是吧。”
“只要女神一天不在我面前现身,我就不认为她存在。”
“那你要怎么解释神之血?如果我和夏路尔能觉察到对方,就证明我们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而且远古巨兽也真的存在。”
“你见过吗?”
“我见过,狼族和鸟族,还有化成铜像的蛇族少女。我相信在毒牙湾的被鳞岛上还有隐居的蛇族活着。”
赫路弥斯哑口无言,他当然听过传说,但没有亲眼见到远古遗族的族人。承认了神之血,就必须承认女神的存在吗?否则这一切又显得格外别扭而自相矛盾。
“那只不过是天地造物的神奇罢了,世上还有数不清的怪物,在峡谷中、地底下、深海里。”
“你说得对。”比琉卡喜欢赫路弥斯否定女神的说辞,就像他认为夏路尔不该遭受折磨。
“看来你们达成了一致。”九骨对比琉卡说,“很好。这个故事只是解释了你从哪来,现在忘了它,你还是原来的比琉卡,我们要启程了。”
他把羊皮纸卷也一起扔进火堆中烧毁,比琉卡等它全烧完才踢散木炭将火熄灭。
第124章 幽羽骑士团
进入古罗利丹后的每一天都是阴天。
比琉卡看到了高塔的轮廓,没想到这种地方还能见到城堡,死气环绕下,塔楼显得格外阴森诡秘。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了村庄的废墟。
九骨让比琉卡留下保护赫路弥斯和夏路尔,自己去探路。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有过住民,可村子里的生活痕迹十分真实,九骨还在遗迹中发现一个肮脏破烂的布娃娃。多数房屋都已倒塌,只有少数几间还算完好,他们决定在这里过夜。
“那座城堡是谁的?”篝火升起后,比琉卡好奇地问。
“没有人。”九骨说,“上面也没有挂旗帜。”
赫路弥斯说:“现在没有,不过很久以前,传说中克留斯神流落到神痕森林之前,古罗利丹的森林和沼泽都属于卡欧斯家族。这里曾有过繁荣的文明,卡欧斯家族的历史能追溯到上一次大灾厄,有人认为他们拥有比远古先贤还要古老的第基斯血统,是魔法时代的人,只不过那时魔法也早已式微了。”
“他们是死于灾厄吗?”
“不全是。”赫路弥斯回答,“卡欧斯家族距离幽地只隔着冰封湾,是最早去幽地避难的人。据说他们毁灭的原因是灾厄过后仍想重回故地,但死神已经占领神痕森林,夺去了所有试图返回家园的人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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