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凌怀苏指了指桌上被红布盖着的人头,“这个人你认识吧?”
陆祺顺着他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肌肉男刚入场时虽然神色不安,但也勉强算镇静。似乎是甄念出现后,他才突然发疯。
甄念冷哼道:“他那是罪有应得。”
凌怀苏没吭声,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人头上转。
甄念耐心告罄,温度骤降,桌面供饭浮空飞向每人面前。她恶狠狠威胁道:“快吃!”
没人敢接。
陆祺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尽管手在不易察觉地轻颤,他还是端出了十足十的气势:“你让吃就吃啊?我们凭什么听你——”
他忽地哑了音,因为众目睽睽下,凌怀苏取出筷子,神色自若地扒了口米饭。
陆祺:“……”
这人又在作什么死!
大家缩着脖子,屏息看去。就见凌怀苏慢条斯理地小口咀嚼了两下,蓦地眉头一皱。
众人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就看见那病歪歪的青年放下碗筷。
他“唔”了一声,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抱怨道:“有些馊了。”
甄念:“……”
其他人:“……”
“可以了。”甄念将目光转向其他人,也许是凌怀苏的配合让她心情好了点,她冷声解释,“如果你们一直不碰,会被默认以亡者身份受供而永远留下来,信不信由你们。”
有了带头的人,几人半信半疑地接过饭碗,面面相觑。
陆祺紧盯着女鬼模样的甄念,剎那间灵光一闪。
监测仪的评级是对煞场内死亡率与异常能量值的综合评估,从“丁”到“甲”,危险性逐级递增,结果一般不会出错。
这是个丁等三阶煞场,属于可能会有一两个倒霉蛋遭殃、但总体安全的等级。可它上来就展现了越级的血腥,如果死亡率不高的话,那就只能说明——
陆祺缓缓放下枪,端起米饭吃了一口。立竿见影地,他感觉那些诅咒似的视线消失了,浑身一轻快,尽管还在煞场内,却有了回到现实世界的实感。
他朝其他人点了点头,见状,大家纷纷动筷。
甄念暗中松了口气。
别人闷头干饭之际,凌怀苏再度发了话。
现代普通话讲不利索,他干脆换了蚩族语,对甄念说:“姑娘,既然你这般了解此地,能否带他们离开?”
甄念学的应该是“哑巴”蚩族语,会听不会说,用普通话回答:“吉时还没到,等山神婚礼结束,你们会自动回去的。”
“山神婚礼……”凌怀苏重复了一遍,“这个婚礼,在哪里举行?”
目前来看,这个山神是煞场的关键。陆祺连忙附和:“对,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可以是可以。”甄念凉凉瞥了陆祺一眼,转向凌怀苏,“但我只给他带路。”
“……”陆祺咬牙,“我跟着,总可以了吧?”
***
大雾弥漫,村舍门窗紧闭。一阵风起,地面纸灰碎屑窸窣拂过脚边。
有甄念带路,果真没再遇到鬼打墙。几人走了将近半小时,路上白雾渐散,月光倾泄而下。
离崖底还有一段距离时,甄念停住脚步:“就在前面。”
这是一座断崖,高耸入云。陆祺仰头,望见峭壁上东西的那一瞬,浑身的毛孔登时炸开了。
近乎垂直的山壁上密密麻麻开凿着近百个石洞,每个洞中都摆放着一口棺材,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阴森至极。
想起曾听说过的一种民俗,陆祺问:“这是……悬、悬棺葬?”
甄念:“相似,但不同。这里棺材躺着的,都是山神的新娘。”
“万恶的封建迷信,万恶的一夫多妻制。”陆祺喃喃感慨,抖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所以这些‘新娘’都是……”
“有的是被选中的村民,有的是被拐卖到这里的,还有一部分像你们一样,是误入的游客。”甄念平静道,“看到山顶上的木桩了吗?他们把新娘关进花轿,吊在悬崖前活活饿死,再把尸体嵌在山中,把这称作‘山神娶亲’。”
远远地,能看见悬崖下并非平地,影影绰绰堆着什么。
“那是什么?”陆祺稍一琢磨,刚平复的鸡皮疙瘩卷土重来。
……那是被吊在花轿里、企图向上爬而失足坠落的,或是不堪折磨主动跳下的“新娘”的尸骨堆成的小山。
就在他自顾自发毛时,余光瞥见凌怀苏一动,朝尸山走去。
陆祺:“喂!你别乱跑!”
凌怀苏回头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先前听你说,你是专门负责这个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唔,‘特雕处’?”
陆祺没好气纠正:“是特调处!”
凌怀苏点点头,自行把“特调处”理解成了某个门派的名称。
“既是特调处弟子,难道就没看出,此处有个阵么?”
他背手而立,语调不紧不慢,带着不显山露水的威严,莫名像是检验后生学习成果的长辈,以至于听者不由自主忽略了他奇怪的用词。
陆祺一愣,本能地想认错,又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莫名其妙。他强行摁下“被长辈训斥”的心虚感,顺着凌怀苏的话凝神察探,果真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阵法气息。
可是,煞场里怎么会有阵?
不对!
陆祺猛地回神,把注意力拽回重点——这个人怎么知道这些?
“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怀苏弱不禁风地拳抵鼻尖轻咳几声:“如你所见,是个病病歪歪、手无缚鸡之力的……将死之人。”
配上他苍白的容色和周身的病气,这话还真有几分信服力,陆祺被他的鬼话唬得一愣,回过神时,凌怀苏已经走近尸骨堆旁。
悬崖下山风猎猎,他弱柳扶风地弯下腰,将掌心放在一处山石上。
凌怀苏收敛起唇边散漫的笑意,闭上眼,感受到久违的气息逐渐汇聚,摇摇欲出。
大地开始震颤,仿佛有什么在破土而出;与此同时,滚滚黑云在天空汇聚,完全掩盖了月色,天地间骤然黯淡。
地震越发剧烈,阵阵闷雷隔着云层传来。
睁开眸,凌怀苏眼波柔和,似与经年暌违的故友重逢。
他轻声道:“祝邪。”
剎那间,一声炸雷,枝杈般的闪电噼啪而至,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雪亮强光!
在足以令人短暂失明的电光中,陆祺和甄念下意识紧闭双眼,眼前最后一幕,是泼天雷电向凌怀苏砸去。
下一秒,陆祺恍然听见了利剑出鞘的嗡鸣,犹如遥远天边的龙吟。
凌厉剑意呼啸而至,与闪电短兵相接,碰撞出的余威横扫山壁碎石。
陆祺和甄念在气流冲击下后退两步,骇然张开眼睛。
阵破,空气中的煞气浓重得犹如实质。
雷电隐隐平息了,一道瘦弱的修长身影毫发无损地立在原地,手提长剑,黑发随风翻动。
陆祺瞳孔紧缩:“我他妈……”
说好的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呢!!!
突然,腕表开始疯狂响起“滴滴”报警声。
“丁等三阶”再次变成一堆乱码,只不过这次,乱码停顿片刻,没再回去,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橙红的“乙等二阶”!
【检测到煞场等级骤升,已上报特调处中心,请注意安全,等待支持。】
这还不算完。撼天动地的雷击过后,山间隐约响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响动,像是有什么在爬行。
甄念:“小心!”
一道黑影箭似的射向陆祺后背,他飞快掏枪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东西近在咫尺,锋利的爪子几乎触到陆祺鼻尖。
就在这时,雪白剑影一闪而过,一瞬间的光亮下,陆祺看清了那意图偷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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