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煞成魔,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很快遭到了老天的强烈抗议。一时间,裕福商场外,四方铅云如同抹布一样遮顶而至,其中酝酿着隆隆雷声。
凌怀苏嗤笑一声,无视天道的警告,足尖一点,踩上腾空的祝邪剑身,变本加厉地吸纳起煞气来。
惊雷裹挟着天地震怒,在楼顶炸开,惨白的电光照彻长夜,随时有落下来的架势。
凌怀苏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朝镜楚飞快点了下头,示意他看准时机。黑雾拧成一股,在他周身急速转动。
气旋的中心,凌怀苏发丝纷飞,眼下被煞气扫出一道伤口,他半眯了下眼,最后一缕煞气卷入体内的瞬间,将魔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剑内,无边的剑意成型,一往无前地直冲而上。
“轰隆”一声——
天雷忍无可忍地落下,撕裂布满咒文的棚顶。火光吞噬咒文的那一刻,凌怀苏和镜楚身上一轻,禁制再无。
势不可挡的雷电来势不减,当当正正地与凌怀苏推出的剑意撞在一起,魔气与电光狭路相逢,将咒文最后的一点边也炸得粉身碎骨。
天怒依然不得平息,数十道惊雷再次就绪,行将带着威压当空降临。
以身引天雷的原理类似于避雷针,将雷容于一身,再分散到大楼各个部分。不同的是,避雷针是为了保护建筑,而凌怀苏意在炸毁大楼。
作为那根避雷针,凌怀苏不得不生受了这波雷劫,好在他已恢复魔身,架起祝邪,准备好了提剑硬抗。
终于,电光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几乎占满了商场穹顶的大洞,半个楼都摇摇欲坠。
凌怀苏横起祝邪——
然而,天雷却并未朝他而来,当着凌怀苏的面,瓢泼似的惊雷拐了道弯,裹挟着暴虐的威势与摧枯拉朽的冲击力……
尽数向镜楚落去。
第38章 梦境
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放慢,拉长。
肆虐的雷电撕裂黑暗,将凌怀苏毫无血色的脸映得苍白如纸,形同鬼魅。
凌怀苏整个人僵成了一具标本,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视野中唯有雷霆之怒下的那道剪影。
剎那间,之前诸多异常在他脑中串联一线:树人中学中,两人被阵法隔开,镜楚却能替他抗下天雷;还有镜楚同样不惧凡电的体质……
仔细想想,他复生以来,天雷从未正儿八经落在他身上,唯一一道还是劈向祝邪的,因为祝邪沾过魔物心头血,是把不折不扣的魔剑。
……他早该想到的。
那里根本落不到他身上,因为有人替他背下了生生世世的天谴。
镜楚恢复了成年男子的身量,怒雷压顶下也站得笔直,岿然不动。雪白的光芒照亮了他深邃的五官,他的眼睛穿过电闪雷鸣,与凌怀苏相遇。
眼神中似乎擎着某种志得意满的浅淡笑意。
凌怀苏如梦方醒,不顾一切地飞身扑去: “狐狸!”
他从未露出过这样慌张的神色,险些连剑都拿不稳,飞蛾扑火般冲向雷暴中心,尚未碰到镜楚的衣角,就被天地之怒的威压弹了出去。
撞上墙壁之前,凌怀苏腰间一紧,一直无声无息缠在他身上的不禁蓦地显形,及时而轻柔地将他稳在了半空。
琴弦的主人被电光吞没,生死未卜,那根琴弦却还尽忠职守地自动散发着灵气,循着凌怀苏的经脉,替他愈疗被天雷撞出的内伤,好似一种无声的安抚。
紧接着,耳听得嗡然弦动,光幕中心,四道利刃般的琴弦直窜而出,以万箭齐发的气概,齐齐钉入大楼墙壁。
雷电被引向四面八方,顺着琴弦噼里啪啦地劈向墙壁,所及之处“轰”地炸裂,火舌与浓烟应声而起,顷刻间席卷了整栋大楼。
火光中,点点白光迎风消散,那是重获自由的地缚灵。
楼体摇摇欲坠,煞场行将消散。
震怒的雷劫终于略微平息,电光熄灭下去,镜楚踉跄着后退两步,被雷电震得双耳嗡鸣,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揽住了他的肩膀,手从腋下穿过。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镜楚一惊,回光返照般挣扎了一下: “我不……”
凌怀苏喝道: “闭嘴!”
他的面色和声音都冷得可怕,不由分说将镜楚抱起来,在大楼倒塌前带他御剑飞出,身后是一片火光冲天。
替人承受天劫会受到成倍反噬,镜楚丧权辱国地被凌怀苏抱起后,终于体力不支,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
谈初然几人早在大楼外等着了,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们老大,反而等来了一波丧心病狂的雷暴,接连不断地朝商场大楼劈,把他们吓个半死。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是该先冲进去救老大还是先打119时,抬眼看见了抱着他们老大飞出来的凌怀苏,当即受到了第二次惊吓。
那位向来随和带笑的前辈仿佛换了个人,散发着毫发无遗的戾气,沉默着查看镜楚伤势时,他们竟然没人敢上前询问情况。
最后,凌怀苏面如寒霜地开了口: “给他找个能疗伤的地方。”
特调处众人兵分两路,一路着急忙慌地送处长去医院,一路留下来处理裕福商场的火势。
西医专业不对口,治不了灵狐的天雷伤。就连凌怀苏也束手无策——灵气可与魔气相融,魔气却只会污染灵气,镜楚可以愈疗他,他却不能反过来用魔气治疗镜楚。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镜楚自行恢复过来。
单人病房里,凌怀苏屏退闲杂人等,关上了房门。他一挥手,黑雾从他掌心溢出,在墙上打出一道安神符。
凌怀苏在床头坐下,垂眸用目光描摹过镜楚的眉眼。
被天雷反噬的感觉想必不怎么美妙,镜楚眉头微蹙,睫毛簌簌颤动,不知陷入了什么样的梦魇中。
此时此刻,凌怀苏设身处地地理解镜楚对他发的那通火是怎么来的了。他顶着一脑门官司,觉得自己应该把镜楚摇醒,声色俱厉地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把这笔账算清不罢休。
可他注视着镜楚无邪的睡颜,又惊又吓的怒火忽地烧成了一把灰烬,泡在满腔酸水里,无论如何也燃不着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捏起镜楚的手腕,再次探查他的脉搏。雷伤正在缓慢愈合,这具身体被天雷劈出了抗性,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可该受的苦一点不会少。
凌怀苏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在镜楚额间轻轻点一下了: “你啊……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转移天谴,这种傻事也做得出来,怎么想的”
这话启发了他,凌怀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闭目入定,尝试将神识探入镜楚的识海。
识海乃是内心世界的总和,堪称一个人全身上下最为隐秘的地方,被外来的意识入侵,镜楚识海里当即掀起一阵寒凉的白雾,本能地要防御驱赶不速之客。
可当那白雾甫一碰到凌怀苏,仿佛认出了来者,刺骨的寒意瞬间消失,白雾旋即消散。
凌怀苏望着门户大开的识海,一时有些怔愣。
这狐狸这般不设防的么
即使正在承受天雷反噬之痛,镜楚的意识不算清明,但仍是静静的。
偶尔有梦飘过,一闪而过的画面多是特调处乏味枯燥的工作场景。梦云偶尔被镜楚体内残余的雷电打散,连雷都是寂静无声的。
整片识海和他本人一样,透着股霜雪般的沉静之意。
凌怀苏无心窥探他人隐私,一边默念“非礼勿视”,一边目不斜视地避开那些梦境,向识海深处潜去,不多时,果然看到了一道金色虚影,烙印似的打在那里。
那是个纹路繁复的印记,令人眼花缭乱地不停转动着,只是稍稍靠近,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威意扑面而来。
度厄印。
烙下此印者,可替他人承担大大小小的灾祸,下到小病小痛,上到天谴雷劫。
凌怀苏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四千年前,度厄印一度是修仙界最流行的聘礼嫁妆。一方为了证明真心,往往主动打下度厄印,以保另一方平安。
然而度厄印只风靡了一段时间,便被列为禁术。因为人们发现,度厄印度来的不仅有灾祸,还有洗不清的业障。因篡改气运是逆天而行,每隔一段时间,印主便会遭受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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