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浑身皮肤蜡白,胳膊下与身体连着半透明的蹼,爪子又长又尖,是个四不像。
陆祺一下就认出了那东西。
罗摩。
煞气所化,场中特有的生物,性情残暴,喜食人。
罗摩被剑影劈成了两半,化作一团腥臭的黑气。“沙沙”声不停,更多的罗摩从地里爬出。
陆祺怔然望向尸骨堆旁那道身影,四肢发软之际,耳畔响起凌怀苏不慌不忙的传音:
“小子,拿好你的武器,我可不帮人收尸。”
***
东临市。
特调处总部大楼,射击训练场。
四五只赤目尖齿的小型罗摩攀爬在墙壁上,发出可怖的低吼。忽地张臂,滑翔猛冲而下,恶狠狠扑向场地中央的人——
砰!砰!砰!
枪口火舌迸现,被围攻的人手极稳,干净利落几个点射,子弹精准无误逐个击中怪物眉心,随即反手一肘劈下背后袭击的罗摩,朝它脑门补了一枪,送它上了西天。
罗摩倒地抽搐不止,特种子弹爆发出火焰,顷刻间吞噬了怪物。
火光消散,只剩下训练场中央一身黑色作战服的年轻男人。
他个子极高,身材挺拔悍利,匀长的小腿线条收进军式皮靴里,整个人散发着隐而不发的肃冷与野性。
镜楚。
特调处处长,兼首席调查官。
他放下枪,微一偏头,记录员立刻抱着平板上前:“处、处长。”
“射速还是不够快,连发有滞涩感。”镜楚单手摘掉护目镜,“火弹攻击力达标,但枪口光焰太强,不合格。重做一批,下个月20号前给我。”
记录员欲言又止:“可,这已经是第四批……”
镜楚睨他一眼,浅色的眼珠含着冷冷的光。记录员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改口道:“好的,我这就反馈给研发部!”
说完,记录员逃命似的离开射击场,出门差点跟人兜头撞上。
对面的女生连眼镜都顾不上扶,一把抓住记录员:“处长在里面吗?”
记录员还没从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恐中缓过来,趔趄两步,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线:“什么事。”
记录员朝镜楚僵硬一点头,脚下生风地溜了。
“出事了老大。”谈初然神情严峻地迎上去,“陆祺那熊孩子偷拿了监测仪、枪和几张符,自己跑进煞场了。”
镜处长深邃的眉目不见一丝波澜,他扯拽着黑色皮质手套边缘,沉声诘问:“武器库的钥匙谁给他的?”
“……”
“让他来见我。”镜楚举步走出射击场,边走边说,“至于陆祺,如果他还有命活着出来,你带人抓回来,关进我办公室。”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那只是个丁等煞场,我们准备放任他接受毒打。”谈初然焦急道,“结果不知道那小子进的是什么邪门地方,就在刚才,突然跃升到乙等二阶了!”
镜楚脱手套的动作一顿,侧头想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铃铛响。
叮铃。
那铃声空灵而脆亮,清风般掠过,镜楚猛然停步,金色瞳孔骤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铃声响了几下便停了,他的心却止不住剧颤起来。
谈初然不明所以,觑着僵在原地的处长面色,暗暗心想:“不是吧,这么严肃?乙等二阶而已,还没到甲等呢。”
“……老大?”
“准备直升机。”镜楚压下颤抖的手,语速飞快地下命令,“带路,去那个煞场,现在,马上。”
第3章 山神
深山峭壁,圆月高悬。
随着“砰”的枪响,最后一只罗摩倒地,嘶吼着烟消云散。
陆祺虚脱地跪倒在地,看见凌怀苏朝这边走来。
他举起手:“谢……”
就见凌怀苏无视了他,径直走到安然无恙的甄念身前:“姑娘,没事吧?”
陆祺:“……”
腕表再次发出警报,陆祺心一紧,他快对这声音有心理阴影了。
“乙等二阶”的等级没变,闪烁着橙红色的危险光芒。
倒计时只剩1个小时。1小时后,煞场就会关闭,再想要清场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更何况,这个煞场的危险性不同往日,不能放任它危害人间。
“我们要尽快找到山神所在地。”陆祺爬起身,看向甄念,“姐,你知不知道……”
他话音一顿,甄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崖底。
刚才的地震让骨堆散了架,因此几人能看见那具滚落下来的高度腐败的尸首。
身体基本白骨化了,只能从枯草似的长发与几片裹在躯体上的破布中,依稀辨认出……那是甄念。
甄念定定凝视着,只一眼,那具骸骨就看不见了——凌怀苏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把那个方向挡得严严实实,却并不刻意,仿佛只是站久了随意一挪步。
甄念眨了下眼,良久轻轻地说:“之前你问我是不是和那个男人认识。没错,就是他把我拐卖到这的。”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凌怀苏:“请讲。”
“能不能把我的骨灰带回永城老家。”甄念低声道,“让我妈……别再找了。”
她的尾音含着叹息,消散在风里。
良久,凌怀苏温和而笃定道:“好,我答应你。”
“在那边——!”村民的喊叫划破天际。
陆祺循声扭头:“糟了,他们追过来了!”
甄念看了眼月色:“吉时快到了,他们是冲着新娘来的。”
“新娘”凌怀苏丝毫没有要被抓去献祭的自觉,反而负手气定神闲地等着,一身粗布衣愣是被他穿出了宽袖长袍的感觉。
陆祺盯着他,心思百转:这个人实力高深莫测,形迹可疑,出去后一定要报告给老大。但目前看来,他貌似没有敌意,是块可以抱的大腿。
就在这时,嵌着百棺的山壁上方,尖锐的唢吶声破空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波波凄厉的嚎哭,潮水般层迭而上,在幽寂的山间撞出绵延不绝的回音,似要穿透耳膜。
万鬼齐哭,吉时到——
陆祺痛苦捂住耳朵。
接着,他眼睁睁看见那位“大腿”凭空消失了。
***
一阵能给人脑浆摇匀的天旋地转后,凌怀苏缓缓张开眼。
他扶额撑头缓了好一会,才忍住那股恶心感——苍天可鉴,这番病弱模样真不是他装出来的。
几个钟头前,凌怀苏衣不蔽体地在这个穷乡僻壤醒来,恍惚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姓甚名谁。
他心态良好地接受了自己诈尸的事实——诈尸嘛,对于一个魔头来说多正常,谁还没点绝活了?
他用魔气捏了身衣服混进人堆,却发现此间天翻地覆,多了一堆他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连语言都听不大懂了。
很快,他发现这里是个煞场。
至此,老魔头情绪依旧很稳定,还乐呵呵地心想:“总归还有些熟悉的东西。”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快饿死了。
躺尸四千年,魔气早就所剩无几,方才为了舒展筋骨硬生生抗住天雷,没想到是在拿命耍帅。他元神震荡,好悬没当场跪下。
再不补充点什么,他这刚诈的尸可能又要变真尸了。
凌怀苏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花轿。
红绸铺陈,流苏摇晃,而轿内的凌怀苏被应景地套上了新嫁娘打扮,一身凤冠霞帔。那厚重而繁琐的婚服不知是小一号还是怎样,有点勒得慌。
凌怀苏摘下沉甸甸的碍事凤冠,挑起轿帘。不出所料,他被吊在了悬崖上。轿门距离山壁两丈有余,下方深不见底。
花轿被几捆麻绳系挂在木桩上,凌怀苏一掀门帘,随着他的动作,轿身微微摇晃,绳索发出咯吱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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