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幼屏二话不说,咬破中指,飞快在地上画了个缩地阵。
这是她唯一会的阵法,是钟瓒教给她的,简单易上手。
还记得她那时惨兮兮地捂着中指,抱怨连连: “疼死了!学这个有什么用啊反正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小瓒子,咱们歇会呗”
“关键时刻给某个笨蛋保命用的。”钟瓒无视了她的卖惨,抱臂道,“连一个人的都学不会,还想学传送多人的”
云幼屏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片刻后,钟瓒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伸过来,给你上药。”
……
直到后来,在山洞中,云幼屏才明白钟瓒口中的“关键时刻”是什么时候。
那一刻,她说不清究竟是魂飞魄散更痛,还是心更痛。
……
转眼间,通至特调处的缩地阵已经成型,云幼屏大声催促陆祺: “快走,你真出什么事,九泉之下我们怎么和陆哥交代!”
被精准戳中死穴,陆祺狠狠地一震,动摇了。
然而只是一瞬,他便重新拾回了决心,把一个受伤的外勤推进了缩地阵,大声道: “我爸没让我当逃兵!”
“你是兵吗还‘逃兵’”云幼屏险些被这犟孩子气个倒仰,“你又不是特调处的人,瞎凑什么热闹!”
“对,我不是特调处的,所以你管不着我。”陆祺重新按住结界,眼里红血丝遍布,“我就算死,也要和你们死在一起。”
煞气中心,凌怀苏闭目凝神,全神贯注地感受八个子阵眼的气息,他心思急转,飞速在心中推算着子阵眼的可能。
南离,北坎,东震,西兑,东南巽……
忽然,凌怀苏猛地睁开眼。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说: “后天巽位。”
镜楚荡开缠上来的煞气,为他护法: “算出来了”
“这是钟瓒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凌怀苏拉起镜楚道,“不管是不是,只能赌一把了。”
通往子阵眼的阻碍要比主阵眼小得多,两人很快抵达了巽位阵眼。镜楚悍然甩出不禁,雪亮的琴弦直直钉进地面,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地面撕开了一道口子。
只见空中黑云翻滚,被地面裂隙吸进了漩涡,不过片刻,那些掩人耳目往外涌的煞气便涤荡一空,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出现在子阵眼的位置。
赌对了!
镜楚不假思索地说: “你留在此地,我……”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因为在子阵眼开启的那一刻,一只手自后伸来,掰过镜楚的下巴。凌怀苏猝不及防地堵住了他的嘴唇。
这一吻用力而炽烈,像是要借此将所有来不及出口的情意尽数宣泄,又像是将今后的亲昵与温存一次性透支完毕,甜蜜得不合时宜,而又轰轰烈烈,几乎豪放出了某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镜楚陡然觉出不对,然而再想推开也来不及了。
一股霸道的力量不由分说地冲进脑中,搅得他识海剧震,脑浆翻沸,大脑背叛了意志,被那股力量勾出了海啸似的记忆。
镜楚身不由己地回想起两人相处的一瞬一息——霜天峰的初见,玱琅岛的情愫暗生,摇光山的朝夕相伴,不夜宫的物与人俱非……再到四千年后相见不相识,以及最后昙花一现般的苦尽甘来。
下一刻,所有那些画面里,凌怀苏的身影骤然开始灰飞烟灭。
镜楚察觉到有什么正在不受控制地流失,他想要拼命挣扎,却仿佛被卡在了意识凝滞的缝隙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记忆里的那人一点点被抹去,犹如破碎的镜花水月。
至此,终于山穷水尽。
凌怀苏接住人事不知的镜楚,接得不怎么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后还是狼狈地摔倒在地。
严重受损的元神再无力遮掩,他周身已经透明了,猛地偏开头剧烈地咳起来,好歹没吐镜楚一身血。
凌怀苏苦笑了一下。
他擦掉唇边的血迹,在镜楚眉心落下轻而又轻的一吻,然后转身跳进了子阵眼。
到头来,他还是如愿以偿地负心薄幸了一回,好在小楚已经不会记得了。
所有劫难与灾祸都迎刃而解,他会在此后拨云见日的光阴里,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那一刻,凌怀苏生出了某种功德圆满,杳无牵挂的感觉,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锁阳岭上,仅存一线的天音塔底下忽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瞬间穿透了煞气,逆转大阵在自爆的强悍元神下分崩离析。
不知过了多久,煞气终于被逼回地底;又不知过了多久,黑云也缓缓散去,阴翳褪了色。
东边第一抹天光破晓,山河辽阔,曙色八千里。
原野上,既不见了天音塔,也不见了凌怀苏。
第65章 逢生
黑暗无边无际,仿佛洪荒之初的混沌。
凌怀苏的意识是涣散的。
他在混沌虚空中起起落落不知多久,原以为自己碎成一把飞灰上了西天……
直到他嗅到了一缕淡雅的茶香。
凌怀苏睁开眼,见微风穿林,他坐在熟悉的凉亭里,不远处的小火炉上架着个水壶,骨碌碌地冒着热气。
水沸的那刻,一只手拎起了水壶。
莫问真人将热水注入茶壶,洗茶,润杯,最后把沏好的第一杯茶放到凌怀苏面前,这才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 “醒啦。”
眼前的莫问比记忆里年轻几分,还未蓄起那把江湖骗子式的山羊胡,落拓的气质却与后来如出一辙。
凌怀苏怔然望着他,嘴唇微微掀动: “师……”
“嗳,别瞎叫。”莫问真人截口打断他,“我去年刚当上掌门,还未曾收过徒弟呢。”
亭边不远处便是莫问真人的居所,山间碧涛如怒,云雾缭绕,此处是摇光山无疑,只是一草一木又与印象中存在说不出的细微差别。
凌怀苏端起茶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他舌尖一缩,灼痛感切切实实地传来,不是任何高明的幻境能够捏造出的。
这里是真实的,四千年前的世界。
……那他现在,还算活着么
莫问真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你并非魂归故里,而是元神破碎之际,被吸进了天音塔内。那颗铃铛,是打开天音塔的钥匙。”
凌怀苏摸了摸颈间的铃铛: “……这里是天音塔”
“非也,此处是摇光山。”莫问真人啜了一口茶水,摇头晃脑地说,“一念一世界,所谓天音塔,便是众多尘世的交汇,它本身跳脱于时间之外。你只是进入塔内,被引到这个世界了而已。”
闻言,凌怀苏情不自禁地坐直了: “您说过,塔内是万般虚妄。”
莫问真人慈爱地看了他一眼: “傻孩子,一万个尘世,可不就是一万种虚妄么”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老东西一说到关键处就喜欢卖弄玄虚,没想到年轻时就已是这般德行。
从前,每当他神神叨叨卖关子时,凌怀苏都懒得听他扯淡,毫不给面子地拂袖而去。
但此时,凌怀苏耐着性子,恭恭敬敬地说: “请掌门赐教。”
莫问真人往茶壶里续上热水,在一片氤氲水汽中悠然开口: “花开花败,日升月落,天命难违,万事万物都有其注定的轨迹,岂是人力所能更改的世人皆贪求一个完满,奢望回到过去,踏上那条未选择的道路,殊不知,只有踩在脚底的路,才叫作真实。”
他语气不咸不淡,宛若茶前饭后随意的闲聊,凌怀苏半晌才堪堪消化了他的意思,心里是一腔无以复加的震撼。
凌怀苏强压住自己不稳的声线: “所以,您早就算到这一切了。”
摇光山的灾祸,局中人处心积虑的谋算,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以及千年后的破釜沉舟……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未卜先知,洞彻命数到这个地步,已是超凡入圣,按理说早该飞升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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