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句话安慰我会死吗?”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边城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忽然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这人什么时候说了就听?冷血动物转性,宋宇驰难以相信。
然后边城开口,话语里满是突然领悟的兴奋:“一般性环面交叉Deligne—Mumford堆栈Y上,无处消失的截面集合与gtc结构兼容的对数结构的同构类集合之间,存在一个规范的双射关系。”
宋宇驰呆滞一瞬,差点跳了起来:“草!你他妈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那就提供了一个新方法,来处理Deligne-Mumford堆栈的对数结构,”边城语气激动,“这样简化了对数结构的构建过程,研究相关的奇点问题也有新工具了。”
宋宇驰的牙快磨碎了。“我不应该泼水的,”他说,“我该把热油倒在你脑壳里。你个没教养的混蛋!”
边城沉浸在思路捋顺的舒畅中,根本不搭理他。宋宇驰按住太阳穴:“我是自虐狂吗?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话?”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支持你做演员的人。”边城说。
这人总是冷不丁地脱离对话,又冷不丁地回来。宋宇驰用死鱼眼漠然地注视着他。对,所有人都想让他做学术,只有这个人愿意倾听自己不着调的梦想,虽然你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听。
“你为什么支持我啊,”宋宇驰说,“我都二十八了,这个年纪还没出道,在演员届相当于半截入土了吧。”
“你不适合学术,做了也搞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靠脸。”
那股泼热油的冲动又回来了。“你只有我一个朋友,”宋宇驰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想让对方反思自己,然后边城说:“我要那么多朋友干什么?”
啊??!宋宇驰想,那我走??!
“我要带学生,申项目,写论文,还要干一堆不知道为什么存在的行政破事,”边城说,“时间翻一倍都不够用,还要交朋友?朋友要交流,要维护,时不时还要出去吃饭,增强联系,太浪费精力了。”
“你做个植物好了,”宋宇驰说,“连饭都不用吃,只要光合作用就行了。”
边城完全没觉得这是讽刺。“如果人人都变成植物,这个社会就清静多了。”
“草,”宋宇驰说,“你对学生不是挺好的吗?之前你招的那个博后评助理研究员,你还四处去求人情,你居然会求人,我想都不敢想!”
“那不叫求,”边城说,“那叫利益交换。”
“你拿什么换的?论文挂名?”宋宇驰说,“我不是学生吗?你怎么就不能一视同仁呢?”
“这能一样吗?”边城说,“他们是数学的未来,伟大领域里破土而出的新芽。”
“那我呢?我算什么?”
边城看了他一眼:“秋天梧桐树上慢慢风干的蝉蜕吧。”
“你会一个人死掉的,”宋宇驰说,“你死了十天之后,邻居闻到你腐烂的味道,报警,等警察破门而入,才发现你被猫啃掉一半的尸体。”
边城想了想:“真是理想的死亡方式。”
宋宇驰深吸一口气,四处搜寻攻击性武器,想把对方砍个狗血淋头。每次跟这人聊完天,心肝肚肺肾没有一个完好存活。到底谁会跟这种人在一起啊!
他突然想到了五年前的某个倒霉蛋,冷笑了一声,问:“你跟那个故人有进展了吗?”
边城夹菜的手停住了,宋宇驰很满意他心肌梗塞的神情。
“为什么?”宋宇驰问,“我泼完水,他没反应?”
“他给了我手机号。”
“这不是大进展吗?”宋宇驰挑起眉毛,“然后呢?”
“没有然后。”
“没有……”宋宇驰头痛起来,“为什么?”
“那个号码是错的。”
“他之前不是给你发过邮件吗?你把邮箱找出来联系他,让他把对的告诉你,不就行了。”
边城沉默良久,“哦”了一声。
原来还有这种方法。
“我的妈呀,”宋宇驰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到,你智商真有180吗?”
边城没有理会他,站起身,端着餐盘,走到放餐口,把剩菜倒掉,小心地把纸巾袋扔到不可回收垃圾里。
天哪,宋宇驰跟在他身后,一边处理厨余垃圾,一边摇头。
这人脑子里根本没有“主动联系”这个概念。
空占了一个聪明脑袋,白读了那么多书,人际交往能力就只有“三年不说话,一说气三年”。
将来是哪个倒霉蛋,摊上这种感情弱智啊。
宋宇驰摇头叹息,双手揣兜,跟着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混蛋走入校园,然后眼前突然闯进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
他站在他们面前,理直气壮、耿耿于怀地问:“教授,你为什么不找我讨债?”
作者有话要说:
在秋天梧桐树上慢慢风干的闻笛:你不会骂,还得我来。
第14章 火关得越紧,烧起来越猛烈
秋日午后,经历了偶遇故人的小插曲,边城的心情忽然变得奇妙起来。
他走进办公室,把钥匙放在桌上专门放杂物的小木盒里,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跳出了一条信息。
他拿起来看了眼,又是那毫无环保意识的邻居。
从入住开始,他就对素未谋面的邻居心生反感。这人在楼道里堆放垃圾,导致居住环境的卫生状况一落千丈——他最讨厌视野里出现杂物。
现在,对方还拿公共空间当武器,让他拆掉精心挑选的摄像头,然后发了一堆毫无攻击力的感叹号,斥责他侵犯隐私。
边城面无表情地回复:【你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他对邻居的出门情况、日常生活毫无兴趣,安摄像头只是习惯使然。在美国的时候,街区治安状况不好,装摄像头可以增加安全感。而且,国内很多房子配备对讲系统,可以看到来人的脸,和这个摄像头功能差不多。
有必要这么激动?
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边城突然对这个讨厌的对门产生了好奇。他点开摄像头连接的APP,上面显示十五分钟前有活动迹象。他打开那段录像,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熟悉的脸庞骤然入镜。
画面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唇紧咬,下颌因此露出可爱的小凹陷。
惊恐的表情转瞬即逝。下一秒,那人就用手遮住脸,逃命一样进了门。
边城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打开APP的录像,画面定格在那张震惊的脸上。
超清画质、纤毫毕露,绝无认错的可能性。
他用手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
怎么可能!?这人不是博士生吗?为什么会住在他对门??
他点开通讯录,找到闻笛给他的号码,搜索微信。
跳出来一个陌生号。
不是和自己对骂的账号。
但人确实是同一个。
边城回想闻笛面对摄像头仓皇而逃的诡异反应,看起来像是心虚。
博士住在教师公寓,小心谨慎、拒不露脸——违规转租?
他低头看和自己掐了一个月的账号。
黑户的小号?
如果这个账号也是闻笛的,那……
边城往上滑动,“没逻辑”“没品味”“字太丑”“草履虫”……
他合上手机,往后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陷入解离状态。
他和宋宇驰说的是真心话,他不需要社交生活,和人交谈让他感到疲惫。哪怕他说话完全不顾及他人感受,全无情绪内耗,人际关系仍然让他头痛。
现在,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十分正确。如果不是他非要和邻居掰扯,也不会惹出这种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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