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叹了口气,老天爷果然还是不眷顾自己。他放下抓着男人的手:“差一点点啊。”
男人直起身,这原本是意料之中的概率。但不知为什么,他微微有些沮丧。
全副身家血本无归,两人刚要走,机子突然迸发出欢快的铃声。樱桃柠檬的牌子晃了晃,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金属槽里。
闻笛睁大了眼睛。
就像一滴水珠落下后,紧跟着暴风雨一样,硬币哗啦哗啦落下来,密密麻麻的金属碰撞着,疯狂地让人头皮发麻。
赌场的其他游客纷纷转头,盯着闻笛身前的机器,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闻笛缓缓抬起头,机器人一样目中无神。“这是什么情况?”
“累积奖金,”男人指着机子侧面的一行说明,“可以获得之前游客投进去的所有硬币,累积奖金的图案是随机的,任何组合都可能拿到。”
累积奖金。
比三连图案还低的概率。
“不是你说的吗?”男人看着他,“这是天意。”
闻笛盯着哗哗作响的机器,因为震惊带来的冲击陷入了茫然。
他一直觉得,自己要获得某样东西,就需要比常人更努力地争取,因为运气不站在他这边。学习是这样,恋爱也是这样。赢大奖?这种概率低到尘埃里的幸运,可能需要全宇宙的帮助才能实现。
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呢?
而就在刚才,全宇宙意外地、短暂地、也许是一次性地,站在了他这边。
奇迹发生了。
发现周围人还在持续盯着放出大奖的老虎机,闻笛深吸一口气,马上蹲下来,把金属槽里的硬币往外捞:“这里面有多少钱?”硬币面值不一,数量庞大,要分类数清还是个大工程。
男人蹲在他身边,瞟了一眼:“你想自己数,还是让别人帮你数?”
闻笛眨眨眼:“谁帮我?”
男人指向后面的一个台子,上面的木牌写着英文的“出纳台”——赌场兑换筹码的地方。
他们抱着硬币去出纳台,工作人员娴熟地接过来,放到一个小秤上,立刻说出了金额——看着像笔巨款,其实也就四十美元出头。
闻笛刚要喜滋滋地拿钱,身旁的男人说了句:“帮我兑换成两美元一个的筹码。”
闻笛惊诧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工作人员飞速换好筹码,放在一个塑料小碟里递给男人。闻笛伸手去夺,可惜男人个高臂长,抢先他一步。
“本金是我的,赢的钱不应该归我吗?”闻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还没结婚,这人就要谋取他的财产了!
可恶的男人不为所动,只是说:“钱不够。”
信他个鬼!他们长途跋涉时,路过了很多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小教堂,门口有牌子表明了婚礼价格,最白菜的婚礼只需要15美元。
“都这时候了,难道还办什么豪华婚礼吗?能省点就省点吧!”
男人还是没还钱:“你想走着回去?”
闻笛满脑子只有筹码上的数字,根本没听男人说了什么。
“领完执照,办完婚礼,剩下的钱不够打车,”男人说,“既然有本金,好歹赚够打车的钱吧。”
“你想怎么办?”
男人说:“再赌一次。”
“什么?”闻笛瞪着他,“我跟你说,刚才那都是运气!这玩意儿可不是时时都能有的,你清醒一点!”
还没结婚,丈夫就抢他的钱出去赌,这是什么辛酸血泪!
“不是运气,是概率,”男人说,“赌博是概率。”
闻笛怨念深重地说:“所以呢?”
“概率是数学游戏,”男人转头问工作人员,“德州扑克的牌桌在哪里?”
工作人员说了层数和位置,男人拿着筹码往电梯走。闻笛避开游客,嘴唇紧抿,忐忑不安。鉴于在武力上胜算不大,他只能用询问安抚内心的惶恐。
“你是会玩牌的吧?”他问男人。
男人点头。
闻笛“哦”了一声,还是觉得焦虑:“但是,那些德扑冠军不也一晚上输几百万吗……”
他想起了母亲讲过的诸多可怕的赌鬼故事——这人可别没钱赔,把他给抵押出去了。
“这是用你的钱赌的,我要是赢了,你被抢的手机,我也赔给你。”男人说。
闻笛在心里掂量了利弊,最终决定慷慨地给出本金。毕竟母亲也说过,婚姻的基石是信任。
到了三楼,两人很快找到人群掩映中的小额牌桌。桌上的筹码大多是一两美元面额的,不过堆叠起来,一个人的赌注也有三四十美元。牌桌的玩家各式各样:穿着华丽的老太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奇装异服的嬉皮客。高级玩家不上小额牌桌,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即兴来一把的游客。
男人挑了其中一张桌子坐下,发牌员宣布满员,开始发牌。
拿到两张底牌后,男人略微掀起一角看了看,下了不多不少的盲注。闻笛用余光瞟到他手中是7和9,胸膛里翻腾起来。拜前男友所赐,他大致了解德扑的规则,这并不算好牌。
荷官翻开了三张公共牌的第一张,是8,男人扫了一眼对方的筹码堆,计算过双方的筹码价值、底池和赔率,从桌前的筹码中丢了一叠出去。
紧张、外加一夜的奔波,闻笛口干舌燥,感觉嗓子快烧起来了。正巧赌场侍者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装满酒的高脚杯。他问价格,侍者说这是为正在赌博的游客提供的免费酒水。他立刻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刚刚代谢完的酒精迅速得到补充,在血液里跳动起来。
到河牌前,其他四位玩家都已经弃牌,桌上只留了男人和大盲位玩家。
男人犹豫了一瞬,推出了所有筹码。闻笛按在他肩上的手,差点就捏碎了他的肩胛骨。
对方也all-in了。
牌桌周围弥漫着奇异的紧张气氛,仿佛空气中四散着红色激光,动一动就会粉身碎骨。淡淡的烟草味和酒精味钻进闻笛鼻腔里,他的大脑好像漂浮在半空中,恍恍惚惚,落不到实处。
男人亮出了手中的牌。桌对面的人同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底牌,骂了句脏话,扔了出去。
是AA。
“我草,”闻笛看了看牌,又看了看男人,感觉脑中一阵眩晕,“这你居然赢了?”
人不可貌相,男人看起来斯文正经,不会背地里是个赌神吧?
荷官把他的筹码扫过来,男人伸出手,慢慢拢到自己身前,打破了闻笛的幻想。
“只是逐渐提升的概率加上一点心理学,”男人转头看着闻笛,“更重要的是,决定结婚之后,幸运女神好像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闻笛险些激动地跳了起来。赌场带来的兴奋、刺激,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心跳如鼓。他欢呼一声,用手捧住男人的脸,低下头,结结实实地吻了上去。
第35章 大学回忆篇(七)
他的唇覆上来时,男人只是略微惊讶了一瞬,随即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男人的口腔温热,湿润。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仅仅是舌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闻笛就感到一阵电流沿着脊背传下去,从头到脚都酥酥麻麻的。
老太太们不自在地拢了拢衣服,拿到超强底牌还输掉的中年人骂骂咧咧。
闻笛在他嘴里尝到了自己刚喝的鸡尾酒的味道,脑袋也像灌了双倍的酒精一样,晕晕乎乎的。最终分开时,他还有些神志不清,模模糊糊地问男人:“接下来怎么办?”
男人扫了眼翻倍的筹码:“愿意再陪我赌一把吗?”
他唇齿间还留着男人的气息,思维停转了,不知不觉就点了头。
从答应结婚开始,生活已经一个急转弯,朝迷雾重重的未来疾驰而去,日常早就脱轨了,这点风险算什么?
男人笑了笑,对荷官说:“发牌。”
就像海上气旋一样,闻笛被裹进了呼啸动荡的牌局中。他看着牌一张张发出去,一张张翻开。赔率起起伏伏,底池盈满而亏。到最后,男人面前的筹码几乎堆成了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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