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了,你告诉过我的。”
闻笛在点餐间隙发出疑问声。
“我们去听音乐会,你睡着那次,”边城提醒他,“我们讨论过各自的喜好。”
闻笛听到“睡着”,露出不堪回首的痛苦表情,这人永远也不懂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总是给出多余的信息。
效果挺好,那次约会印象深刻,他立马想起了种种细节。
“现在吃饭按我的喜好来了?”闻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我一个人吃得开心,你吃不喜欢的菜,岂不是每一口都在痛击我的良心……”
“不会的。”
“你这是自相矛盾。”闻笛指出。
“不喜欢花,如果喜欢的人送给我,收到也会高兴;不喜欢吃的菜,跟喜欢的人一起吃,味道也很好,”边城说,“不喜欢《乱世佳人》,但如果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那也很浪漫。”
闻笛看着他,过了很久之后,发出困扰已久的疑问:“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边城紧急看了眼手上的橡皮筋:“我怎么了?”
“恋爱水平忽高忽低,两极分化,语言艺术真是给你整明白了。”
边城在脑内翻译了一会儿,认定这是对自己昨天表现的批评,对刚才的表扬。他想起昨天疯狂被弹的惨痛经历,仅仅依靠负面反馈,没有具体的解释,没法做出改进。他决定开一个复盘会议:“对了,我还没问你,昨天到底为什么生气?”
闻笛一边下单一边问:“你具体指哪次?”
“介绍住宿安排和睡觉那两次我搞明白了,”边城说,“讲课的时候为什么弹我?”
闻笛向他投以深沉的目光,然后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我感觉你藐视在我的数学水平。”闻笛说。
边城震惊地看着他:“我有吗?”
“那你在干什么?”
“我在阐述拓补学难懂的原因,”边城说,“文科生学不会很正常。”
这话听起来又不对劲了。闻笛怀疑地问:“你不会是那种人吧,觉得学文科不需要多高的智商,理科好才是真聪明。”
边城的表情好像刚有人在法庭上指证他犯了死罪:“怎么可能?这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领域,需要的能力是不一样的。你让我写感情充沛的文章,我也写不出来。再说了,从实用的角度,数学也不比文学强。”
“是吗?”
“虽然有些数学理论在其他领域找到了应用,施瓦兹不等式就证明了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但我研究的问题很偏、很冷门,并不一定有实用价值,我研究它只是因为有趣,谈不上推动科技发展,更谈不上为人类做贡献,”边城说,“而且,纯数学研究也不怎么受重视。你可以查查两院有多少院士是做纯数学的,自然基金委每年给这些项目批多少钱。地位和经费是挂钩的,宋宇驰导师去年的大科学计划一期经费就3000万,在教职工大会上代表发言,我一辈子申请的经费加起来也达不到这个量级。从任何角度,我都没资格藐视文学院的同事。”
闻笛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哦。”
“可能我的表述有问题,”边城说,“但这不是我的本意。”
“好的。”闻笛说。
“如果以后……”
“没关系,”闻笛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不管你表述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再误会了。”
边城看着他,他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紧紧地握了握。
“汽锅鸡来了,”他说,“快吃快吃。”
因为招牌菜看上去一个赛一个诱人,不小心就点多了。店家给米饭也实在,闻笛从小接受教育不能浪费粮食,吃了大半碗也吃不下了。粒粒皆辛苦,但还是肠胃健康更重要。
江羽还在细嚼慢咽,他就看了一会儿手机。
于静怡给他发了消息,说外交部的面试结果出来了,她上岸了。闻笛发了多个感叹号,想着多年的水逆迎来曙光,他们得小小地庆祝一下。他问尤珺什么时候有空,因为是给于静怡开欢送会,大忙人倒是说随时都有空。
他们选了一会儿餐馆,江羽也吃完了,边城挥手叫来服务员结账。闻笛低头看餐桌,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看了看自己的餐具,又看了看边城的,脸上交替出现了震惊、无措和惶恐。
“你……”他盯着空饭碗,“你把我的剩饭吃掉了?”
边城正拿着手机付款,闻言回头:“怎么了?你没吃饱?”
“不是……”闻笛说,“你,竟然把我的剩饭吃掉了?”
对方越来越困惑:“要不我给你再点一碗?”
闻笛盯着他,想弹橡皮筋和想亲吻的冲动同样强烈,但因为孩子在旁边,最后一个都没实施。
想起自己中午回荷清苑时放在客厅角落的东西,闻笛露出了微笑:“我们回家吧。”
走进家门,江羽照常回卧室看动画片。闻笛本来要取放在客厅的物品,突然被门口多出来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这是什么?”他指着垃圾桶大家族的新成员问。
“你扔垃圾的地方。”边城说。
闻笛歪着头观察这个新垃圾桶。家里扔东西的地方够多了,还给他新开辟了一个?
“你以后不用分类,直接扔这儿就可以。”边城说。
闻笛好像听到了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声音。垃圾,竟然,不用,分类?
“你放着让我分就行,”边城说,然后指向浴室,“洗完澡也不用拖地了,叫我过来。你想在卧室吃零食也行,只要……”
“吃完了叫你过来打扫?”
边城点点头。闻笛感觉自己像个有随身侍从的奴隶主:“这也太麻烦了……”
“这些规定是我们的生活习惯,不是你的,”边城说,“我和江羽对清洁的要求比一般人高,所以做起来不觉得麻烦,但你不一样。既然是我定的标准,那就应该我来打扫。”
闻笛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怎么了?”
“垃圾分类是有点烦,”闻笛说,“不过习惯了也还好,就当为环保做贡献了。”
边城的目光热切而长久地停在他脸上。一瞬间,他以为对方要吻上来,但边城的余光扫到了客厅角落的一样东西,突然停止了动作:“那是什么?”
闻笛一个激灵,真是荷尔蒙误事,他险些忘了自己放在那的礼物。他望着边城,一脸严肃地说:“我要给你一样东西。”
边城脸上忽然露出惊恐——惊恐?——的表情。闻笛有些纳闷,不过还是先走到墙角,拿出靠在墙边的一个黑色琴箱。他把琴箱打开,取出里面的物品,双手托着递给边城:“送你的。”
边城低头望去,是一把黑色的小提琴。
“静音小提琴。”闻笛补充,然后指着小提琴尾部的一个接口,“这里插上耳机,就可以听到自己的演奏。如果想外放,可以接上音箱。”他想了想,说,“还是别了。”
边城拿着小提琴,抚过枫木的琴颈。当他再转向闻笛时,目光中蕴含的感动好像闻笛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用那么夸张,”闻笛说,“就是个小礼物而已。”
“谢谢,”边城说,“你这么爱财如命的人……”
“不用谢。”闻笛打断他。
边城珍重地把小提琴拿回卧室,和原来的老伙计并排放着。
闻笛交抱双臂靠着墙,看他放置礼物的手和恢复正常的表情,突然问:“你刚刚为什么一副要吓死的样子?”
边城直起身,走到他面前:“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离婚。”
闻笛吓了一跳:“为什么?”
边城抬起手腕,橡皮筋下面有隐隐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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