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僵住了。
闻笛望着他的目光快要烧起来:“你知道我刚才拿了多少钱吗!”
男人回忆了一下:“七百美元?”
“七百!”闻笛觉得泪水快要倾闸而出了,“我这个月就指着它活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怀疑地问:“你住哪?”
“波士顿。”
“波士顿这点钱怎么可能撑到月底?”
生活太绝望了。他睡在客厅沙发上,从来不外食,只从Target这样的大型超市买打折生鲜,还要被人质疑生活费造假。
男人的问题还一个接一个:“你为什么带这么多现金?”
“我住客厅,又没有门!不带在身上,万一我走的时候丢了钱,不就说不清楚了吗!”
“带在身上也很危险啊。”
“你有没有良心!”闻笛指着他,“我为了你掏的钱,你还站在这说风凉话!那是我剩下的所有奖学金了,这个月怎么过啊……”说着闻笛又感到一阵眩晕,七张纸钞浮现在眼前,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男人沉默片刻,说:“我还你。”
闻笛皱眉看着他。
“既然你是因为我掏的钱,我还给你就是了。”男人说。
闻笛眨眨眼,忽然扑上来,抓住了男人的肩膀,眼睛比酒吧门口的霓虹灯还亮:“你认真的?”
男人没预料到他这么激动,过了一会儿才保证:“当然。”
男人这么爽快,闻笛倒有点不好意思。“我破财也是因为那两个混蛋,”他说,“问你要钱有点……对你来说也是无妄之灾嘛……”
“钱你到底要不要?”
“要!”
男人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从身上拿开,说:“走吧。”
令男人奇怪的是,闻笛久久没动弹。刚才听到钱,眼睛都放出激光来了,现在怎么不积极了?
然后他看到闻笛蹲下来,仔细地从巷子的一个砖缝里,抠出了一个五十美分的硬币。
“我刚刚看到有什么东西反光,”他颇有成就感地说,“真是钱啊。”
男人无语地看着他。五十美分能干嘛,买包口香糖?
“你住得近吗?”男人问他,“能回去吗?”
闻笛茫然地摇摇头,他是被蒋南泽塞进计程车的,不知道酒店离这里有多远。而且没有手机,他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呢?”闻笛问,“你住得近吗?”
“不近,不过我来的时候查过路线,大概记得怎么走,”男人说,“你先去我那吧。”
“查过路线就记得?”闻笛怀疑地看着他,“你是有什么过目不忘的超能力吗?”
“准确来说叫图像记忆力,”男人说,“跟我来吗?”
闻笛犹豫了一瞬,把破破烂烂的钱包塞进兜里,走到男人身边:“当然。我又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不跟着你,我上哪要钱去?”
男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他们把我的卡拿走了,不过回旅馆之后,我可以先问朋友借一些钱给你。等拿到钱了,你再想办法回去。”
闻笛点点头。
男人走了两步,转身看到闻笛还站在原处,问他怎么了。
闻笛心绪复杂。一刻钟前,原计划就是跟着男人回酒店。短短十五分钟,生活天翻地覆,大悲大喜,他仍然跟着男人回酒店,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你叫什么?”闻笛问。他们都经历过生死风波了,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Ethan。”
“碟中谍那个Ethan?”
男人没有回答,看着他,用目光询问。
“Samuel,”闻笛说,“叫我Sam就行。那个酒店有多远啊?”
“六英里左右吧。”
“六英里?!”
男人淡漠地看着他:“还走吗?”
闻笛想了想七百美元,咬了咬牙:“走。”
然后闻笛踏上了人生最曲折离奇的十二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开头已经够曲折离奇的了
第33章 大学回忆篇(五)
一路上,这个自称Ethan的男人沉默寡言,只在走到路口的时候,告诉他往哪里拐弯。他们经过一栋栋装潢华丽的赌场、酒店、strip club,还有风格独特的小教堂。走了快两个小时,绚丽的霓虹灯逐渐隐去,街灯昏暗,路两旁冒出大片的灰砖式厂房,混凝土仓库,窗户漆黑一片,和主街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工业区。
闻笛腿有些酸,在路边找了个消防栓坐着。他左右张望,路灯坏了两盏,看不清厂房的铭牌,唯一能肯定的是周围没有酒店。他怀疑地看着男人:“你确定走对了?”
男人的沉默让他恐慌。
“什么?!难道你不认路?!”巨大的悲伤从心底涌出来,他来之不易的那么一点点希望就这么破灭了,果然这个世界对他有意见,“那你还号称什么图像记忆力!”
“我可能看错了某个街道的数字,”男人最后承认,“然后早拐了一个路口。”
闻笛眼前走马灯式地闪过悲惨回忆:他刚刚被谈了五年的初恋发配成小三,全副身家洗劫一空,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愿意补偿他,居然迷路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男人。他怎么就酒精上头,信了一个陌生人呢?他连这人的真名都不知道!
看着荒无人烟的四周,闻笛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戒备地看着男人:“你不会是骗我来这里杀人抛尸吧?我告诉你,我可没钱了啊!我所有的身家都用来救你了!做人要有点底线!”
男人懒得自证清白。他思索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让闻笛绝望的话:“这儿晚上很荒凉,不知道会不会碰上刚才的情况。我们还是原路返回拉斯维加斯大道。那里是市中心,治安好,至少能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原。路。返。回。
闻笛想就地刨个坑,长眠于此。
“走吧。”男人说。
闻笛悲愤交加,如果不是为了保存体力,他恨不得把男人碾成饲料。
“等会儿,”他慢慢站起来,“让我发泄一下,否则我就想死了。”
男人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闻笛慢慢走到一个厂房门口,白色外墙在月光下显得惨淡,里面一片死寂。他把两只手放在嘴旁边,深吸一口气,朝里面大喊:“何文轩,你个无赖、恶棍、吃剩饭的臭虫、下贱、骄傲、浅薄、没有胆量、靠着势力压人的奴才;顾影自怜、奴颜婢膝的、涂脂抹粉的混帐东西、下流胚子;叫花子,懦夫,王八,良心还不如耳屎多的狗东西,看你一眼都会让我的眼里流出血脓,啐你都怕玷污了我的唾沫!”
美妙的词语像瀑布的水珠一样,飞流直下,滔滔不绝。
男人眉头紧锁,沉静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澜,好像闻笛刚刚把呕吐物糊到了他脸上。
闻笛继续骂了三分钟,从前男友骂到劫匪,从前男友的祖宗骂到老天爷,嗓子都喊哑了,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男人真心发出疑问:“你一个学文学的,骂人怎么这么恶毒?”
他瞪了男人一眼:“文学难道不是为了增加骂人的词汇量吗?”
男人没去管这欺师灭祖的发言,叹了口气:“好吧,骂完了吗?”
“差不多了,”闻笛说,“你要不要来两句?”
男人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个疯子:“干什么?”
“你就没什么烦恼吗?我们可是刚被抢了啊!喊一下试试,喊出来会爽快点,”闻笛拽着他的胳膊,“正好这儿没什么人,千载难逢的机会。来吧来吧。”
男人摇了摇头。走了两个小时路,这人怎么还神志不清?酒精代谢这么慢?
“一看你平时就闷着自己,”闻笛猛拍了他一下,“喊出来吧!就算真有人听到了,这儿谁认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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