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退房。”边城说。
闻笛遗憾地松开手,然后想着怎么解释刚才那场戏。他跟教授相识不久,漫漫征途才开了个头,不是提起前男友的好时机。
退了房,门童把车开来,边城叫住胡思乱想的闻笛,让他上车。闻笛抱着塑料袋,跨进副驾驶座,车内大吉岭茶的淡淡香气并没有缓解焦虑。
车子启动,他正低头思索,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前男友?”
闻笛眨着眼,迟疑地偷瞄边城的表情,还是毫无波澜。“这么容易能看出来?”₣₣
看过你站在门口跟他吵架——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就当是观察能力很强好了。边城问:“你还这么在意他?”
闻笛摸不着头脑:“这跟在不在意有什么关系?”
“你刚才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边城说,“你很恨他吗?”
“当然了,”闻笛说,“我又不是菩萨。”
边城看着前方的车流,若有所思。
手机震动了一下,闻笛瞥了眼屏幕,翻了个白眼。
一个未知号码发了条信息:【刚才那个人是谁?】
闻笛没搭理,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没想到啊,你现在也学会一夜情了。】
神经病!他跟谁睡关他屁事。
闻笛磨了磨牙,回复:【谁他妈一夜情,这是我男朋友,你以后少来烦我。】
对面沉默下来。闻笛感到胜利的快意。谁说见到前男友要冷静自持,才算真正放下?就是要赢,幼稚的快乐也是快乐。
然后他猛然醒悟:早这样不就行了?
他早说自己有男朋友,让何文轩滚远点,何至于被短信骚扰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加更~从周四开始,四五六七会日更~
第25章 失去的不一定再拥有
数学系大楼呈L形,红砖白顶,楼前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草地两边竖起藩篱,高度刚好遮住大楼一层。
边城的办公室在东翼四楼。教学楼历史悠久,又只有四层,没安电梯,年轻教授都安排在高楼层。
约见的学生已经等在门口,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戳戳画画,听见脚步声,收起手机,点了点头:“老师。”
学生叫沈流川,是这届边城最欣赏的学生。
边城打开办公室,让他进去。办公室最里面是一张浅棕色书桌,左面墙上竖着一块硕大的白板,右面是堆满书和草稿的橱柜。沈流川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看了你提交的大纲,”边城问,“你想用Berkovich非古典分析方法去证明Frobenius结构猜想的变体。为什么不用Kontsevich-Soibelman算法?”
“K-S算法很难从几何意义上理解,”沈流川说,“从几何角度描述Frobenius结构和镜像代数能给出更直观的构造,同时也避免了构造散射图需要复杂计算的问题。”
边城看着桌上打印下来的毕业论文选题纸稿,若有所思。
“教授觉得这个思路不好?”
边城沉吟片刻,露出微笑。“不是,”他放下纸稿,“我很少看到本科生敢选这么复杂的课题。”
沈流川松了口气,也笑了笑:“之前组会听师兄讲仿射对数的时候,突然有了灵感。”
“我很期待,”边城说,“如果结果够好,说不定能在Journal of Algebraic Geometry发表。”
“这我可没敢想,”沈流川说,“可惜没早点写出来,不然申请的时候还可以多一篇一作。”
边城想起来,昨天沈流川联系他,就是因为推荐信的事。“现在申了哪几个学校?”
“藤校基本都投了,”沈流川说,“英国德国也投了几所,广撒网。”
“Kollar是我在普林斯顿的导师,研究方向也跟你很合,”边城说,“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联系他。”
沈流川的表情有些尴尬,这不太寻常。Kollar是代数几何领域的世界级大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为所动就算了,怎么还面露难色呢。
“我申请的是CS。”沈流川说。
边城沉默片刻,说:“这样。”
“我辅修的计算机。”
T大数学系辅修计算机和金融的,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
“之前申上的师兄说,那边很看重数学,您的推荐信很加分,”沈流川说,“所以想麻烦您。”
中国教授的推荐信,九点九成是学生自己写,但边城不吃这一套。他保留着普林斯顿时期的习惯,推荐信必须亲笔。不过他写推荐信十分认真,言之有物,细节详实,真诚可信,并且极度个性化。只要是申请人身上存在的优点,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写出来。他在国际上声誉很高,如果学生对硬实力足够自信,胆子够大——又是风险性爱好者——就会找他写推荐信。
“你在数学上非常有天分,”边城说,“真的不考虑继续深造了吗?你想去哪个组,我都会尽力帮你。”
沈流川挠了挠头:“我还是想转码,纯数学这块儿,在国内也没什么前途……”他顿了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边城说,“到时候推荐信发过来了,你提醒我一声。”
“好的,”沈流川踌躇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很喜欢数学的。”
“我知道。”边城说。
这几年他看好的苗子,无一例外跳去了经管、计算机,或者交叉学科的组。当年一同在IMO国家队的少年,现在还从事纯数学研究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沈流川谢过他,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老师。”
“怎么了?”
“那个杯子,”他指了指桌上的瓷杯,“应该是Topologist吧。”
边城把杯子转了半圈,让带字的一面朝着自己:“我知道。”
沈流川再道了一次别,走到门口,正好遇上隔壁教群论的汪副教授。他打了声招呼,汪教授似乎还记得这个学生,攀谈了几句。
学生走后,汪教授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板。他和边城是同一批海外人才引进招进来的,关系比较熟。整个数学系里,他是唯一一个愿意来边城办公室串门的人。
边城从电脑上方望去。
“又跑了一个?”汪教授问。
边城点头。
“我们系是什么中转站吗?专门给其他专业输送人才?”汪教授感叹,“谁给这群孩子灌输的想法,学数学好转专业,结果一窝蜂涌过来,再一窝蜂涌出去。”
“大环境太差,这倒也不能怪他们。”
汪教授摇了摇头:“你对你的学生,可比对系主任和气多了。”
那是当然。纯数学研究不受系里重视,能留下来的人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当稀世珍宝供着。
“上次副高答辩,陈院长都打好招呼了,结果你非得投反对票,卡人家门生,面子上多不好看。”
“另一个助理研究员水平更好,”边城说,“他那个方向好水论文而已。”
“上次刘教授申请自然科学基金,系里搞预答辩,你说人家步骤又臭又长、论证毫无美感、逻辑链乱的像拓扑缠结。”
“他写的东西本来就又臭又长。”
“我好期待你正高答辩的时候,”光是脑子里想象这个大场面,汪教授已经搓起了手,“我看你怎么被他们三堂会审。”
学校有教研序列和教学序列,副研究员、副教授属于副高级,研究员、正教授属于正高级。每个职位晋升,都要由数学系全体教职员投票决定。要想上位,必须全体通过——全体。
边城说:“一群几年没成果、吸学生血涨影响因子、连黎曼洛赫定理都忘得差不多的秋天蝉蜕,还好意思审我?”
汪教授咋舌:“好得很,答辩的时候你就这么说。”
边城忽视他看热闹的兴奋劲,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教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的老教授们离退休还远,就算退了,这儿是论资排辈的,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景象估计还有好多年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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