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闵翀饿得腹中似有一把火在烧,放在床边凳子上的饭食早已凉了,但他咬着牙不去看一眼。吉山又不见了,他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吉山!”
吉山没有回应,不知道去哪里了,他闭上眼睛睡觉,忽然又听见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似乎有读书声,又有掌声和笑声,吵死了!
吉山上完课,回来看闵翀:“大当家的,你又没吃饭。”
闵翀闭着眼睛:“外面在干什么,吵得人觉都睡不安生。”
其实他哪是被吵得睡不安生,根本是饿得睡不着。
说到这个,吉山来了兴致:“萧郎君和裴郎君给村中年轻人授课,非常有意思,大当家的你应该去听听。”
闵翀睁开眼:“授课?授什么课?”
吉山说:“萧郎君说是扫盲班,教大伙儿读书识字,还有算术。裴郎君还会给大家讲打仗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今日说的是三国的赤壁之战,火烧连营。”
闵翀沉默了片刻:“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吉山挠头:“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他们应该都不是普通人。萧郎君特别厉害,他会造纸,会用椰子炼油,还会用羊油做蜡烛,这蜡烛就是萧郎君做的。”
闵翀扭头看着那截烧了一半的蜡烛,原以为是大富之家,竟然还是自己做的?倒是有点本事,不过也都是雕虫小技罢了。他的肚子又“咕——”地响了起来。
吉山说:“大当家的,你还是吃点吧,你吃了伤才能恢复得更快。”
闵翀冷哼一声:“我不吃嗟来之食。”
吉山说:“这鸡汤是我花钱买的,不是萧郎君家的。”
闵翀看着他:“你买的?那端来吧。”
吉山去端碗,发现已经凉了:“已经凉了,我再去热热。”
“不必。”闵翀伸手接过,一口喝干了鸡汤,真是快把他饿死渴死了。
吉山见他吃了,嘴角扬了起来,萧郎君说的法子果然管用。
这日上午,萧彧正在走廊上干活:“鱼儿,你将那一叠陶碗拿来,试试看能不能夹住。”他正打算烧松烟制墨,因为学生太多,墨锭太贵,还是自制比较省钱。
鱼儿捧来几个碗,放在萧彧脚边:“郎君,这碗烧了烟灰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用了啊。”
“吃饭是不能了,但可以一直用来烧烟灰啊。”
“要烟灰直接从咱家锅底刮就行了啊。”鱼儿说。
萧彧笑起来:“锅底其实也行,但是不够用啊,而且烟灰不够细腻,制出来的墨品质太次。”
鱼儿说:“可是咱家没几个碗,烧黑了就没有了。”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不是在准备自己烧陶吗,等陶窑做好了,你想要多少碗都行。”现在有了船,就差货物了,想赚钱,就得多准备一点货物,所以萧彧是打算什么都尝试一下,先烧陶试试,等积累好经验,再挑战一下瓷器,现在是严重缺乏技术人员。
“郎君你好厉害,不仅会做椰子碗,还能做陶碗。”鱼儿对自家郎君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没注意到厨房门口坐了个人,将他俩的对话全都听了去。闵翀眯起眼看着低头砍竹子的萧彧,那双手白皙莹润,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手,再往上看,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分明也不是崖州人拥有的肤色,这明显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这样一个小渔村来?
萧彧正专心将竹子一端一分为六,做成夹子夹住陶碗,倒扣起来收集烟灰,这法子他是从一个网红视频里看到的,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用上。
鱼儿忽然出声:“郎君,有人在看我们。”
萧彧停下来,扭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坐在厨房门槛上的闵翀,便露齿冲他一笑:“你好些了?”能起床了,说明身体好多了。
闵翀看着他的笑容,觉得碍眼,吉山肯定就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收买的:“是,很快就能杀你了。”
鱼儿吓得大惊失色,站起来挡在萧彧身前:“你、你这个坏人,不许伤害我家郎君!”
萧彧倒是笑呵呵的:“你要不就现在过来杀吧,等凛之回来了,你就没机会了。”他觉得把杀人挂在嘴上的人,是不会杀人的,就好比天天嚷嚷着要离婚的,其实都不会离。所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大抵也差不多。
闵翀看着他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嬉皮笑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23章 交易
年还没过完, 萧彧就决定盖新房,家里人多,房子已经不够住了, 他还打算雇更多的人。
崖州的房子以土坯房为主, 还有不少竹木搭建的房子,但萧彧决定烧青砖盖砖瓦房。
他仔细考虑过,土坯房用的土砖大且厚, 自然风干需要很长的时间, 崖州潮湿多雨的春季已经到了, 不利于土砖晾晒。烧青砖的土坯小, 通常都是堆码起来晾干,一旦下雨,可以在砖墙顶上盖草顶,不用担心天气。而且砖坯小, 风干的时间也短。
经过高温烧制的青砖比土砖更结实耐用,怎么看都更合算,无非成本略高而已。他已经烧过石灰, 有了烧窑的经验, 想必烧青砖的难度也不会大太多。
萧彧亲自动手设计了砖模, 请木匠做出来, 然后主动给雇工示范了一下砖坯的做法。为了赶时间,他请了不少人, 一群人同时开工,不到半个月便能做好几万砖坯, 再晾上半个月, 就能起窑煅烧了。烧青砖, 也算是给烧陶瓷预热。
自从萧彧向各家店铺推销低规格的草纸, 纸张便在崖州城内风靡了起来。商家买了来包裹货物,大户人家买了来当手纸,也有人为了省钱,买这种糙纸给自家孩子练字。
销量出乎意料的大,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状况。裴凛之每次一上州城,所带纸张都要被哄抢一空。卖纸成了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
年初三开始,萧彧还没吩咐开工,吴兴义父子就已经着手造纸了,连腿伤好了大半的大郎都来帮忙了。大郎心思比父亲和弟弟都要活泛细腻,爱琢磨,他抄出来的纸比他爹抄出来的更薄更匀称。同样的纸浆,产出的数量就多不少,受到了萧彧极大的赞誉,这让大郎无比骄傲。
吴家原本以打渔种地为生,自从家里房子烧了,搬到萧家之后,就不再打渔了,除了种地,父子专门替萧彧造纸。
萧彧给的工钱比打渔的收成高,这可比出海打渔安全舒服多了。原本他们一家最惨,结果现在过得比之前还要舒坦,倒是因祸得福,令左邻右舍艳羡不已。
正好萧彧打算扩大纸坊规模,便放出消息,纸坊要收徒。消息一传开来,萧彧家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村民都想送自家孩子来学做纸。
萧彧原本打算收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当学徒,不发工钱的那种。后来一琢磨,还是挑年纪大些的,毕竟造纸也是个体力活,年纪大的上手快。于是便收了几个十几岁的学徒,给工钱,第一年给的少,以后逐年增加,出师后还得给他干几年。
给工钱的原因是穷苦人家,十几岁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如若不给工钱,那家就少了一个劳力,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家里事多,进出的人也多,就显得有点吵,萧彧的课堂都有点被干扰到。而且家中纸坊的场地也小了,施展不开来,萧彧便决定另外修纸坊,最好是离溪流近一点,因为泡洗树皮需要大量的水。
萧彧便跟吴兴义提出,拆了他家老房子的土砖来盖作坊,回头再给他赔点青砖修房子。吴兴义听到这么合算的买卖,岂有不答应的,于是很快,纸坊就在河边建了起来,造纸、晒纸都在纸坊完成,吴兴义父子带着徒弟轮流在纸坊守夜。
闵翀原本打算养好伤就离开这里,但他伤得很重,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却发现体力就跟老人一样,走几步路就喘,应该是失血过多,伤及根本了,没有一年半载调理不回来。最近两天又感染风寒,咳得非常厉害。
隔了一个房间,萧彧都能听见闵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忍不住对裴凛之说:“他咳得如此厉害,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给他瞧瞧吧。”那一箭虽然未射中心脏,可能伤到肺了,才会这样长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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