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睁开眼睛,入目之处是一间陈设古朴的卧室。
这屋子极宽敞,正面靠窗的地方摆放了桌椅茶几,右侧是一扇屏风,绕过去后有一道木板桥,连接着中心处的水榭。
左边则用月洞门隔出一间书房,里面放满了书架,架上除堆放玉简外,还放了许多崭新的阵盘、法器。
除此之外,并无华丽的装饰,只在书房的蒲团边摆了个小小的石盆。
石盆上插着一截青竹,清泉自顶部缺口处流下,发出淙淙清响。
水满则被青竹底部的阵法抽走,又自顶部重新淌下。
这水声给屋子添了一抹生机,也叫人浮躁的心跟着平静下来。
眼前的景象太过熟悉,以至于萧寻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前世他刚被萧家找回去,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就被派去淩虚宗当卧底。
他选了根基最浅的薛镜辞做师父,起初只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后来再想起,那段时间竟是他最为清净心安的日子。
那时候,他住的也是这间屋子。
想来在他昏睡的之时,薛镜辞已经将信物上交宗门,成功当上了外门长老,这才分到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屋子。
萧寻下了床榻,沿着屏风后的木桥去找薛镜辞,很快就在水榭后的庭院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薛镜辞正在庭院里种花。
自打当上外门长老后,不少人送花和树庆贺,薛镜辞不喜欢将花拘在盆里,就将它们挨个挖出来,全部种到土里去。
只是现在种了一半,却全丢到地上摆着,想来是觉得累了。
萧寻轻笑了声,摇摇头过去将栽倒的树苗扶起来,移到旁边的土坑里。
他又弯腰搬起一盆花,正要继续干活,却听树上传来薛镜辞的声音。
“日头正足,你刚醒来,就先放着吧。”
萧寻愣了一瞬,他擡头向树上看,那结实粗壮的树干上,正懒洋洋的躺着一人一猫。
这画面熟悉,萧寻目不转睛的盯着,过热的光线似乎从他眼底刺到了心间,让他眼眶都红起来。
上一世,师尊也总爱在树上休憩。
萧寻常常在树下练剑,稍有懈怠,那枣树上就丢下个酸涩的果,砸到他脑袋上。
那枣子不大,次次却直击痛点,起初萧寻心中十分不耐,对于这个严苛的师尊,也没有多少好感。
可渐渐的他发现薛镜辞是个非常纯粹的人。
在萧寻练剑的时候,薛镜辞从来不会离开,从清晨陪到傍晚,都静静的坐在那棵树,认真的看着他。
从那一刻起,萧寻就在心里祈祷,这个人能一直这样看着自己。
如今一切从头来过,他的师尊也果然仍然在这里。
然而很快萧寻却又想到,上一世,师尊就喜欢呆在这个老枣树上,然而此前一年里,他却从未见过薛镜辞会做爬树这样的事。
萧寻扬起来的唇角瞬间落下。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萧寻擡头问:“师父,怎麽想起到树上去?”
薛镜辞仍旧眯着眼,伸手轻轻柔柔的抚摸着小猫说:“以前总见裴荒在树上,那时候就好奇,现在躺一躺,倒是真的很舒服。”
他毫不避讳的说起这个名字,说罢竟还坐起身来,笑着说:“我要在这里架块木板,应该躺起来会更舒服。”
系统喵地一声,表示赞同,伸手在树干上磨了磨爪子。
见萧寻沉默不语,薛镜辞上下打量着问:“身体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萧寻摇摇头,尽力绽出个笑容道:“没有,这些日子让师父担心了。”
薛镜辞见他面色仍有些苍白,本想赶他回去休息,可转念一想,他昏睡这麽久,也该出来晒晒太阳。
便跳下树,叫他坐在石桌前,泡了一壶药茶。
“尹峰主说,你大病初愈,要多喝些药茶才好,虽然味道怪了点,但也不算难喝,尝尝看。”
萧寻心里的情绪散去,乖乖将杯中的茶喝光。
也许师尊只是觉得好玩。
毕竟现在陪着师尊的人仍是自己,以后也不会再给其他人接近的机会。
正午的日头过去,薛镜辞又开始摆弄那些花草。
只是空气里还盈着热气,他面上很快起了一层薄汗。
萧寻上前帮他,问道:“如今师父已经是外门长老,按规矩来说,至多能配十二个侍从,怎麽师父还要亲自做这些杂事?”
薛镜辞头也不擡的回答道:“挑了两个。”
若非这分给他的屋子实在太大,薛镜辞甚至连这两个都不想要。
萧寻想起前世薛镜辞身边确实有过两个侍从,便开口问道:“既然师父选了两个侍从,他们如今在哪里?”
薛镜辞指了指另一侧的木板桥,只见一个胖墩墩的弟子,正靠在厨房前的竹椅上睡觉,脚边还散落了一地的瓜子壳。
见萧寻盯着那人看,薛镜辞重点介绍道:“他叫罐子,是一个月前飞升上来的散修,做饭特别好吃。”
萧寻一听这名字就觉得头疼,只觉一切都和上一世的画面重叠了起来。
那名叫罐子的,是个胖食修,天生之才,却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平日里除了做饭就是睡觉骂人,脾气大得很。
偏偏薛镜辞爱吃,对那胖子百依百顺,萧寻刚来的时候,没少被那胖子挑刺。
那胖子本名上官遥,据说世代都是宫中御厨,自小顺风顺水,是萧寻最厌恶的一类人。
因他天生命格有异,注定无法过上那样平顺的生活,唯有熬尽了苦头,才有一线生机。
萧寻忍下不耐,面上做出好奇之色,明知故问地问道:“他是如何飞升上来的?”
薛镜辞想了想,说道:“说是外面下雨,他把锅扣在头上遮挡,迷迷糊糊就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锅被雷劫劈碎了,就莫名飞升了。”
本是已经知晓的事,可再听一遍,萧寻心中还是不平。
这人命格应当贵不可言,才能如此轻松渡过雷劫,老天就是如此不公,那麽多人苦苦追寻的,却是有些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萧寻心里冷笑一声,看向薛镜辞问道:“上界擅长厨艺的人极为稀少,师父是如何说动他来当侍从的?”
薛镜辞道:“我答应用最好的材质,替他打造一口新锅,且他来这里除了做饭,别的事情都不用干。”
谈话间,一个面容阴郁的弟子走到罐子脚边,将地上的瓜子皮尽数扫走。
这人萧寻倒是很有印象,名叫舒默,人如其名不爱说话,旁人问几句话才答一个字。
他来宗门已经十年了,却不做任务,也不与旁人交流,每日只是安安静静在宗门内扫地。
后来薛镜辞坠崖,舒默也离开了宗门,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想到,这一次薛镜辞还是将他留在了身边。
说罢,薛镜辞看看天色道:“我要去万事堂一趟,你先回屋休息,晚上一起尝尝罐子的手艺。”
萧寻点头答应,只是视线仍旧落在那两个侍从身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薛镜辞这处新屋子建在山顶天池上,三面环山,一面建了石阶可以下山。
他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万事堂内的葱郁古树。
正要上前叩门,却被林恒拦住。
林恒扯着薛镜辞的衣袖走到僻静处,小声问道:“你真要去万事堂?”
见薛镜辞点头,林恒赶紧劝道:“你还是再想想,这地方事情多,他们忙不过来才让你提前过去。我哥去了司刑堂,那边说等他正式拿到长老令牌再去报道。”
系统走累了,跳到薛镜辞肩膀上。
薛镜辞习惯了,倒是没理,闻言侧头看林恒问:“林肃是内门弟子,既拿到信物,不该直接晋升内门长老,为何会去司刑堂?”
林恒心虚起来。
但如今他与薛镜辞相熟,便不愿编瞎话瞒他,小声道:“我们俩是因为打架被罚出内门的,哪有那麽容易回去,要不是哥拿了令牌,又差点死在秘境里,四叔还不答应让他做外门长老呢。”
他口中的四叔,是林肃亲爹林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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