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妖看着他,笃定说:“他走了。”
“我知道。”
阿裴攥紧了手里的纸条:“我的东西呢。”
河妖动了动手,一块木牌从河中飞入他的手里。
阿裴低头看向掌心,先前他从神牌上切割下这个字,藏了心思一直偷偷放在河妖手里。
少年的指尖在木牌上摩挲。
是四海八荒的荒。
也是裴荒的荒。
第5章
自东来村离开,薛镜辞一路御剑西行。
长剑升空极快,东来村很快化为芝麻大的黑点。
系统趴在剑上俯瞰苍茫山雪,直到东来村彻底看不清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这半个月来日子安逸閑适,肚子都吃圆了一圈,真要分离还颇有些不舍。
“宿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系统见薛镜辞独自坐在剑上,周身萦绕着孤寂气息,忍不住仰头喵喵道。
“回渝城。”
薛镜辞低头看去,明明刚用过洁净术的干净衣裳,却又沾上了几根猫毛。
他站起身往剑尖走去,悄悄离系统远了些。
长剑风驰电掣,越往西去,沿途的修道者也渐渐多了起来。不知飞了多久,一道巨型禁制拦住了所有修士,逼得他们落地步行。
温家属地,禁御剑。
温家修红尘道,是上古修道世家,与凡人共居,因此主城布了禁制,不许修士御器飞行。
薛镜辞御剑缓缓落下,看到系统爪子陷进了泥土里,迅速收回了想去抱起猫咪的手,便听不远处传来繁杂声响。
渝城永远是个热闹的地方。
这里多险峻山峰,即便在城中行走,也总要爬坡上坎,许多凡人便以替人挑货谋生。
此刻,城外几个壮硕汉子赤着胳膊,正靠近篝火饮酒。
烈酒饮下,再一张口便呵出白雾般的热气,让人远远看着就忘却了茫茫风雪的冷。
见到有修道者自结界处落下,那些人早就习以为常,争着站起来要帮忙挑货物。
修道者虽有储物袋,但不能装活物。这些修士靠猎杀妖兽赚取灵石,新鲜的价格更高,但难免污浊,便很愿意花点银钱,找人帮忙运进城中坊市。
薛镜辞慢了一步,几个壮汉很快寻到了生意,只剩下那个少年无人问津。
“就你这身板,还想抗妖兽,去去,一边儿玩泥巴去。”
“仙长,我真的抗得动!我很便宜!”
听到便宜,薛镜辞耳朵动了动,拎起系统朝孩子走去。
“抱这只髒猫,要多少银钱?”
系统擡头不满地喵喵叫,但要它自己走山路的确太为难,于是两眼一闭,不吭声了。
少年看着猫,磕磕巴巴地报了个低价,薛镜辞付了银钱。
两人脚程快,自山口到城内,不过半个时辰。
少年不敢多问去哪,就只抱着猫乖乖跟着,直到薛镜辞走到华裳阁前,才问:“仙长来买法衣吗?”
薛镜辞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城内制作法衣的店铺有四家,最大的就是这家,在修士中颇有名气,无论用料还是裁剪皆是顶好。
薛镜辞这人看着无欲无求,实际上却爱俏,就是初来乍到穷苦之时,也要定期来华裳阁买衣裳。
他一进门,视线就落在了正中的红色法衣上。
正道修士的法衣大多颜色朴素,红色过于招摇秾豔,颇为少见,但面前这件,衣缘袖缘为金,倒有些烈火熔金之感。
薛镜辞想到去了上界要见徒弟,总不能空着手,该有些像样的东西,便叫掌柜拿了这件法衣。
掌柜见薛镜辞不还价,面上笑容更热络了:“客官且随我去一旁量体,以便调整法衣尺寸。”
薛镜辞微摇摇头,浅笑说:“是要送人,他身形与我相似……”
话说一半,他微顿了顿:“算了,还是改大些吧。”
六年未见,他那徒弟应该不是旧时身形,大了些倒也好改。
“好说,好说。”
解决了礼物的事,薛镜辞心底松了口气,便去挑选自己的法衣。
一连三月都住在村庄里,衣裳好些都旧了。
于是他挑选了许久才满意,让店家在上面多加几道除尘、避水、防风的咒符。
约定了明日来取,薛镜辞又去坊市买了丹药、符箓和一衆渡劫所需之物,这才告别了挑货的少年,顺手买下他的竹篓。
系统被少年抱在怀里,一派悠閑,见他又往城中掌管土地宅契的官邸走去,慌忙问道:“宿主,你是要卖了宅邸吗?”
见薛镜辞点头,系统惋惜道:“也是,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刚来这世界时,薛镜辞身无分文,时常借住在破庙。直到在这里定居,才算有了个落脚之处。
家里小至锅碗瓢盆,大至家具陈设,都是宿主一点点添置出来的,就这麽卖了,着实有点可惜。
薛镜辞却没什麽伤感,反而难得有些高兴,没想到这屋子升值这麽多。
“仙长不知,明年又到了五年一次,上界仙人下凡挑选弟子的时候。除了京城,便数渝城来的宗门最多。眼下来此地等候的少年修士络绎不绝,可谓一屋难求啊!”
薛镜辞心中高兴,将卖房的牌子挂上去,便带着少年回了住处。
山城弯弯绕绕,不仅要看东西南北,还要分上下,薛镜辞的住处并不算大,却也是个漂亮宅邸,只是地势偏颇,左邻右舍少了些人气。
但也并不算难找。
隔着墙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结满红果的老柿子树。
薛镜辞叫少年将猫放下,便叫人回了。
他刚一进家门,不远处的刘大爷就跟过来问询,薛镜辞一走就是几个月,便是这些邻居帮忙照看院子,见有人来,于是又翻出些别处的特産做答谢。
刘大爷推辞几声,便也笑呵呵地收下了,问道:“这次回来住多久?妞崽这两天定了亲事,等明年过了春,就要嫁人了。”
薛镜辞煮了热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就要走了,院子已经挂到了交易所,应该是不回来了。”
刘大爷也跟着愣了愣,良久才想到什麽,问说:“这次可以去上面,找小谢了?”
薛镜辞点头:“是可以了。”
“好,好事情!都过了这麽久,你也该去找他。”
刘大爷喝了他的茶水,嘴上说着好,眼圈却有点泛红。
他知道这些修行之人,与他们并不一样。
薛镜辞初来买了院子的时候,他家孙女也才六七岁,转眼过了十几年,眼看着小姑娘都要嫁人了,眼前的人却仍旧是从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临走前,薛镜辞又将他叫住,从储物袋里翻出漂亮的玉坠子递过去,道:“婚事赶不上了,这是送给妞崽的,祝她以后一直平安快乐。”
刘大爷抹了眼泪,收了东西道谢才走,十年前还精神抖擞的人,如今已经弯了背脊,要靠着拐杖才走得稳当。
待他的身影消失,唯留薛镜辞与那颗柿子树在原地。
薛镜辞收回了目光,开始收拾起屋子里的东西。
值钱的放进储物袋,漂亮的放进储物袋,而谢争的东西也要收拾好,全都装进储物袋。
这宅子不大,总共就两间屋子,一间是他的,另一间是他徒弟谢争的。
十年前,他按照系统任务的指引,寻到了谢争做徒弟,兢兢业业地做主线任务,培养出优秀的弟子。
彼时的谢争正跌入人生低谷,昔日春风得意的状元初入官场,得罪了权贵流放,断手断脚地在苦寒之地乞讨维生。
薛镜辞就是这时出现,将人带回了家里,收做弟子,治好了他的伤患,又教他修行入道。
师徒二人在这小宅子里住下,偶尔出门历练,转眼就是四年多。
直到谢争得到了机缘,被贵人带去了上界,一去就是六年。
而上界却是大宗门才能去的地方,如薛镜辞这般微寒的散修,连天门阵法都越不过,唯有渡过金丹之劫,才有资格跨过天门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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