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106)
他渐渐在相信,这个人对他,似乎并不是他初时以为的那样的心思,或许,这个人对他,真的只是一个男人的情爱,而不是身为帝王对朝廷对臣子的那种权衡防备和算计……
全安备妥了晚膳,刚准备进来请两位主子,前脚才踏进殿门,刚冒了一个脑袋,就看到暮阳临窗下,那让他眼眶发酸的一幕。
好,好啊!果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陛下苦心守候多时,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啊!
他收回脚,悄悄的退了出去,将静谧的大殿留给那两位主子,自个儿悄悄的抹泪去了。
福全跟在他身后,见他还未进去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联想之前小主子让他送至议政殿的那碗杏仁奶,对殿内的情形大概也是心中有数,他乐呵呵的张开嘴无声笑了起来,小主子软了心,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全都跟着高兴。
小主子是陛下的心肝儿,也是这太极殿的太阳,只要他高兴,这太极殿就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全安一边儿抹着眼,一边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忍不住给了他一下,努努嘴,示意他赶紧下去,不要惊扰了里边儿的主子。
福全摸摸脑门儿,知道全安不是真的生气,笑嘻嘻的凑上去,扶着全安的一只胳膊,小声儿的道,“大总管您息怒,奴才这不是高兴的嘛!”
“就数你高兴?”全安边走边斜了他一眼。
“嘿嘿,肯定是陛下最高兴,咱们下面的奴才这是为陛下高兴。”福全麻溜的话,张嘴就来。
“你小子这张嘴啊!”
全安也是高兴,数落了两句便揭过去了。领着人下去将晚膳布置妥当,又亲自行走各处宫门下了钥,待一切办妥当之后,回到太极殿悄悄去里间儿瞅了一眼,看到皇帝陛下正在给小主子束发,便吩咐福全赶紧去将凉了的膳食温好,自己亲自进去请人去了。
用了晚膳之后,全安伺候皇帝陛下沐浴更衣,福全机灵的领了小太监铺床理被,妥善之后,挥退了其他的人,他才亲自去检查龙榻里边儿的多宝阁,将膏脂等一概物品检视妥当之后,他才最后一个退出了寝殿。
云恸回宫后小憩了两个钟,这个时候还不困,就靠着暖阁的榻上看书打发时间。
“殿下,时辰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更衣吧。”
小太监已经来传过话了,说陛下沐浴已毕,福全把着时候,准备伺候小主子更衣,准备安侵。
云恸将手中的书册翻过一页,才抬起头来看向福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戌时三刻了。”
云恸抬头看了看外间天色,确实有些暗了,便没有多言,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更换安寝的寝衣。
他刚将寝衣换上,福全准备给他拆发,玄湛便回了寝殿。
“下去吧,朕来。”
全安和福全领了旨,领着殿内的宫人退了下去。
小心将他头顶的那顶小金冠取下,放下紧束的发丝,仔细用梳子将发梳顺,玄湛从怀中取出一只通透的白玉小簪,玉簪乃上品蓝田玉,只是簪头所雕的那只小凤有些粗糙,一看便知并非出自名家之手。
云恸看到那只明显有些小的发簪愣了愣。
“恸儿可还记得这只小簪?”
玄湛将他一半的墨发挽起,簪了一个小髻,笑着问道。
云恸摇了摇头。
玄湛轻轻抚了抚他发上的那支小簪簪头上的凤凰,“你幼时头发软得厉害,只能梳个小发髻,宫宴时看到沐季头上簪着一支小玉簪,喜欢得紧,便吵着要,可是找遍了宫中所有的珍宝阁都没有找到一支让你喜欢的,后来无法,只得给你雕一支,我学了三个月,才终于勉强雕了这么一支,你让我在簪头上雕上凤凰,雕得不好看,你说着分明就是一支麻雀,却还是天天戴着。”
云恸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自己发际间那支小小的玉簪,这是他亲手雕的……
第116章 凤凰
凤凰,百鸟之王,雄为凤,雌为凰,乃帝后象征……
云恸注视着发间那若隐若现的小簪,神色复杂。
当年他尚年幼,不懂这凤凰图腾象征皇室帝后之尊,不懂此图腾乃寻常人避讳之物,可身为帝后嫡子的这人也不懂么?竟……还在这小簪上雕上这等违禁图腾?
他到底……
看着他复杂的神色,玄湛笑笑,俯身在他鬓侧印下一个亲吻,“就是你所想的那般。”云恸倏然一惊,愕然的瞪大了眼,惊诧的从镜中看着身后的人。
看他惊诧的模样,玄湛忍不住失笑,“恸儿可是吓到了?”
云恸有些被他言中的尴尬和无措。他想,无论何人听到此番言语也会被吓到吧?
稚子无知,即便心思再老沉持重,也只是稚子,如何能明白那般复杂的情爱之事?更何况当年他才多大,对着一小小稚儿,这情爱之说从何谈起?
玄湛在他身旁的杌凳上落座,侧身牵过他的手,将他的身子轻轻扳过来,“我的心意从一而终,从未变过,曾经的稚子,如今的你。”
云恸避着他的目光,胆怯不敢直接与之对视。
玄湛看着他闪躲的模样,伸手直接捧着他的脸,迫着他抬起头来与自己的目光直视,“恸儿,看着我。”
脸被男人捧着,云恸的目光却犹自飘忽不定,就是不愿对上男人的视线。
“你再不看我就亲了。”
看着这小倔人儿,眉梢一挑,笑眯眯的撂下威胁。
听到这样的威胁,云恸瞳孔一缩,这人怎这般无赖?
“恸儿?”
云恸一点也不怀疑这人是在说笑,不甘的咬了咬下唇,只得硬着头皮抬起眸子对上眼前这近在咫尺的那双让人一不注意就会深陷其中的黑眸。
玄湛疼惜不已的摩挲着指间下的脸庞,眼中那毫不遮掩的情意几乎要溢满而出,那温柔遣眷的爱意让云恸颤抖,甚至颤栗。
云恸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可是张开的嘴,却怎么也吐不出阻拦的言语,仿佛喉咙被死死的遏住了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字一句,吐出那坚若磐石的话语“无论是曾经,现在,还是将来,我的心意至死不变。”
云恸看着他,看着他一翕一合间,吐出那近乎大逆不道的誓言,“我以玄氏的列主列宗和大胤的百年江山起誓,如若违背,不得善终。”
“你——”听到这样骇人的誓言,云恸瞠目欲裂,他反手扯住捧着他脸庞的掌心,猛力想要挣脱。玄湛却死死的捧着他的脸,不准他逃开,“我玄湛,如若违背我今日之言,就让我不得好死,不得善终,玄氏大胤百年根基毁于一旦。”
“陛下——”云恸凄声厉喝。
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崩溃的惊慌,玄湛安抚一般的欺近在他唇上亲了亲,“乖,别怕……
“……不要发……这样的誓言!”紧紧攥住男人的胳膊,紧到手背都青白,他一张嘴,声音抖得不像话。
他如何能承受得起这样的誓言,他又如何承受得起这样沉重的情谊?
他们之间本就已是违背道德伦常,他身为大胤的君王,他怎能为了他这一介男子立下这样骇人听闻的誓言?
他身为云家人,如若大胤的江山真的因他毁于一旦,他又有何颜面去见云家的列祖列宗?
“那便一直留在我身边,让我履行我的誓言,与我并肩守护这片山河。”
这片锦绣的山河,是他要守护的,也是他要守护的,那既然如此,便一起并肩守护,直至他们老去,直至他们将这重担传承给继任的君王,直至他们死去……
云恸没有应声,他只是复杂满眸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之间,为何……就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一刻,云恸甚至有种如若真如他初时认为的那般该有多好!
如果是那样,是不是这一切便简单了许多,是不是……就能将这一切维持在原来的模样?即便他会委屈一辈子,可是至少他心中安定平静,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六神无主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