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30)
神将之名更是在太祖军队一路摧枯拉朽的攻势下传遍天下。
当年的神将云彻到底是为何出山伴随太祖征战,他无从得知,但是他知道,定不是为了名利,云家家训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云家子孙世世代代忠守大胤江山,避战免祸,云家之人终其一生都不得背叛大胤之天下。
留下这样一条家训的人,会是为了名利而战之人吗?
感触归感触,无论多深,这位曾祖毕竟离他太过遥远,他身上流着他的血脉,可是终归是毫不熟悉的陌生之人。无论他的英勇神迹如何,那离他却是太过遥远了。
祭拜之后,云恸便下山去了云家族墓。
那里葬着云家先辈,也葬着他的父母。
他生而不见的父母。
祭拜过先辈之后,云恸伫立于父母的合葬墓前,神色微恸。
母妃临终之前,为他赐名恸便足以他了解濒死的母妃到底是何哀恸。身怀六甲,丈夫却突然战死沙场。
他不是女子,也没有心慕之人,虽然不能刻骨铭心的理解那其中的情感,可是他却也能隐隐感悟母亲当时的绝望和伤恸。
强忍着悲痛将身为遗腹子的自己产下,他想母妃是爱他的,不然也不会拼着性命将他带来这世上。
看着嗷嗷待脯的落地幼子,母妃撒手而去的时候,可否有不舍?
母妃啊,当年,您可有不舍?
“主子……”看着神色哀恸的云恸,云德在他身旁蹲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您别太伤怀,王爷和王妃在天上看着主子您出落得这般优异,自是欣慰的。”
云恸落寞的笑笑,并不附和,默默的在墓前烧着纸钱,清贵俊逸的面容有些伤感,笑意略苦。
“主子,王妃当年产后血崩,神仙难救。”云九立于一旁,也小心宽慰,“若非如此,王妃是定然不愿舍下主子你撒手人寰的。”
“……九叔,您不必宽慰于我,我没事。”
母妃当年是殉情,心力交瘁之下才出现的产后血崩,他一直都知道。
“主子……”云九看着他落寞的笑,心猛然揪紧。
“母妃不舍父王独自一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不怪她。”
他知道,可是他不怪母亲,从来没有怪过,也没有怨过。只是偶尔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个人孑然一身,有些伤感罢了。
这世间,他至亲之人早已逝去,府中抚育他长大的众人就是他的亲人是他的家人,却始终没有找到那种归属感。
这么多年来,他终归如浮萍,无托无寄。
第41章 老子跟你有仇?
稀薄的光洒落雪地,照亮着漫山遍野的白透印天地,晃得人几乎挣不开眼睛。
“好些了吗?”云德小心翼翼得取下云恸脸上的黑色眼布,“看得清吗?”
云恸眨了眨眼,半响才渐渐看清眼前的事物,只是还有些黑影在轻晃。
“无碍。”
听见他这惯常安慰人的二字,云德自己心里多少有数,“那再闭眼歇一会儿眼吧,待会回去让肖大夫仔细瞧瞧,可千万别伤着了。”
“德叔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并无大碍。”揉揉眉骨缓释眼睛的酸胀,云恸宽慰他道。
“柳军医早就嘱咐过您,您这眼一定要好好养着,千万大意不得,得小心再小心,您还怎么年纪轻轻,如若真出了岔子,以后可如何是好?”云德有些忧虑,“我昨夜就该想到的!我这粗心大意的德行!”云德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昨日主子受了凉,他就该有所防范的,可是他满腹心思都绕着昨晚上下榻王府的皇帝身上去了,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说,今晨明知道主子受了凉,他竟然还是粗心大意的忽略了!
“德叔,不会有事的,你不必自责。”云恸摇摇头道。
“主子,咱们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未雨绸缪是好事儿,这道理还是您教老奴的。”
云恸这次倒是没有反驳,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德叔,京中人多眼杂,形势也不比西北,此事切勿声张。”
“老奴懂。”局势尚未明朗,以云家现目前的形势来看,本就已经处于风口浪尖,再有任何风吹草动,对云家对主子来说,都并不是好事。
一旦此事被宣扬开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趁此机会低毁主子!
“p电。”
“回城还有一段路程,您再闭眼歇息一会儿,到了老奴唤您。”
掩好马车的车帘,挡住车厢内的光,云德悄悄退出了车厢。
云德刚一下车,脚都还没落地,就被人一把抓拽了过去。
“云德!”着急上火的云九一把揪过云德的衣襟,“小主子的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云德没有准备,被这一拉一拽间,差点没跌得一个狗啃屎”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那拳头就差点挥到他的鼻头之上了。
“哎哟,老九,你这是作甚?!”云德忙抬手抵住他的手,咋咋呼呼的嚷嚷,“你老小子长进了啊?!敢跟你老哥哥我动手了?!小子,皮痒了还是骨头痒了?”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到底怎么回事儿!?”对于云德这咋咋呼呼企图混淆视听的反应,云九豁然大怒。
刚刚在墓地,小主子好端端的扫墓祭拜,在他父王母妃的墓前跪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独自一人去林中小待了半个时辰散心,下山途中,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却突然之间眼不能视物,脚下踏空,如若不是他反应得快,人可能已经从山道上滚下去了丨他以为是突发之症,几乎懵了,可是却看到云德驾轻就熟的扯下主子身上的黑色衣袍系在眼上遮挡亮光,然后背着人就冲下山,把人往马车上一放,将周围掩盖得严严实实的,过了好半响,就是眼前这情形了!
如此举动,他还能相信这是突发之症吗?这根本就是先前曾发的旧疾!
“你说不说!?”云九顾忌着主子在车里,他拽着云德往一旁拉了一把,退开了三步之远,才压低了嗓门低吼,虽不是勃然大怒的咆哮嘶吼,但是那从牙缝中一字一句挤出来的话语却更让云德双股湛湛。
说实话,他胆子确实不小,可是对上这个一向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云九,平常也就罢了,可是真惹急了,他还真的有些招架不住!
“云德,我给说门亲事如何?”云九恶狠狠的扯了扯嘴角,露不出来的却不是笑意,反而是渗人心肺的冷肃之意。
“啥?!”
“你今年四十有三了,也该娶房媳妇儿生个娃享享清福了!”云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清福俩字微微抬了一些声儿,说得十分刻意。
“云九,老子和有你有仇?”云德反手一把抓过云九的衣襟,将人往自个儿面前一扯,森森的嗤笑了一声,眉眼间全是凶残的暴躁。
“没仇。”面对面目突然变得这般穷凶恶极的云德,云九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定力之强,堪比一般。
“没仇你这样不待见老子?”云德冷森森的笑,“当年王妃托孤之时,将府中托于你,主子托于我,所以这些年,你主府中大小事宜,我主照料主子,你我早有共识,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老子的事儿,轮得到你小子做主?你以为你是谁?”
“井水不犯河水?”云九嘲弄的道,“主子姓什么?”
云德眯了眯眼,没出声。
云九笑得就更加讽刺,“无论你还记不记得,我都在提醒你一次,主子姓云,我主这府中大小事宜所为之主就是主子,当年主子年幼,形势特殊,迫不得已将主子送出京城。他身旁需要人照料,府中也需要人看顾,不得不分为而主事,如今主子长大成人,也即将承继王位,这井水喝水势必要合拢一处。你我皆为府中之仆,所为的都是云家之主。”
云九突然勾起唇角笑,“这么多年,我主府中并无丝毫差错,你照料主子,主子却出了事儿,难道你觉得我不该过问?还是我没权利过问?你不要忘了,当年王妃托孤之时,是将‘云家’托付于‘你我二人’,主子出了事儿,我难道没有质问你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