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45)
“你身子未愈受不得风,要想看花,让人采摘了放在殿内便好,怎自己跑出来了?”
身后的男人扶着他的肩头,将他转过身,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系好披风的系带,系好之后又抬手拂去他鬓发间的落雪,摘下自己头上那顶海龙拔针的软皮帽子给他戴上,待这一切做好之后,身后的全安又递上一个小巧的手握暖炉,他接过放到他的手中,温柔的轻笑了一声,“今儿便罢了,最多再多待一刻钟,待你身子大好了,慢慢再看。”
云恸有些懵然,他以为他会强制令他回殿中去,可是……
“朕估计你也不愿让朕陪着,朕让小福子在这儿伺候,朕还有折子要批,一刻钟之后便进殿去,不可贪香受凉。”
仔细的叮嘱了他,玄湛屈起食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顺便刮走鼻尖上的那片落雪,转身便走了。
云恸怔怔的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鼻尖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热……
他以为经过此事,这人会完全是另一个面目,但,他好像猜错了。
垂目看着手中的暖炉,云恸眼底绝望弥漫不散,也是,帝王心术哪能是这般轻易就能猜透的呢?
知道这其中些许原委的小福子看着神色落寞的世子殿下,默默的伫立一旁,陛下如若看到世子殿下此般难过落寞,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明明那般睿智无匹的主子,怎就不明徐徐图之这道理,非要那般急迫?不过这话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奴才敢言语的,当好自己的差,才是他的本分。
自作聪明的小奴才却不知,如若徐徐图之,只怕这情就成了此生无望了!如此破釜沉舟,总能博得一线生机,即便是强迫而来的一线生机,总好过此生无望。
在苑中站了一刻钟,不待云恸自己进殿,全安就亲自过来请了。
“殿下,快进殿吧,您也该服药了。”
云恸也不多做为难,乖乖进了殿去。
一进殿中,他便动手除了身上的披风和头上的帽子递给全安。看他这般迫不及待,全安也忍不住叹息,主子要是看到此番情形,将来可别后悔才好啊!
直到午膳时分,皇帝陛下才从御书房回来,准备陪着云恸用膳。
因他身子不适,膳食很是清淡,玄湛也不在意,就陪着他一起用清粥小菜。
在此之前,两人一同用膳,云恸虽然拘谨,但总会有问必答,可是如今,他只是默默的用膳。
这是那夜之后,两人第一次这般面对面坐于一处,玄湛态度一如既往,可是云恸却是不言不语,也不吵不闹。
待用完膳食之后,他才恭恭敬敬的往皇帝陛下面前一跪。
“恸儿?”玄湛一惊,伸手就要去将他扶起身来。
云恸不待他扶,便先磕头而下,“请陛下赦免云德冲撞天颜之罪,云恸驭下不严,任何罪责云恸愿一力承担。”
“先起来。”玄湛微蹙着眉心,俯身双手握住他肩头,想要将他扶了起来。
云恸却固执的不愿起身来,“还请陛下开恩。”
“有什么话先起来说。”玄湛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这般疏离规矩的模样,更不愿见到他这般跪于他的面前。
云恸执拗摇头,“微臣知道他所犯之罪乃不赦之死罪,但是还请陛下看在他忠心为主的份上网开一面。”他大概猜测到云德是所为何事冲撞了天颜,可是如果真让德叔因此赔上一条性命,他只怕是要愧疚终身了。
“忠心为主?”听到云恸此话,玄湛眉头抑制不住的猛跳了一下,“朕看他是奴大欺主还差不多!”
想起那说出那般大逆不道之话的奴才来,玄湛简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陛下,此事皆因微臣而起,如若陛下真要治罪,微臣愿一力承担,只求陛下能赦免云德”〇听到他这番话,玄湛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但是看着这执拗的人儿,他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跪在地上的人儿固执的不愿起身,玄湛干脆直接将他抱起来,“身子还未痊愈还这般替那大逆不道的奴才求情,朕要是狠得下心来,还真想治你的罪!”
“陛下……”身子突然被抱至半空之中,云恸吓了一跳。
玄湛不理,直接将他抱回床榻上,“外间寒凉,切不可踏出殿去,否则定打不饶。”
“陛下!”看他这般,云恸焦急不已。
“昨夜你睡得并不安稳,好好再睡一会儿。”拉了锦被,玄湛摁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在榻上,强制他睡下。
“陛下——”云恸有些慌神,从锦被下伸出手来拽着他的袍袖。
玄湛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亲吻,“好好养好身子,此事便准了,如若你这身子迟迟不见好,就让那奴才好好在昭狱中思过。”
云恸闻言,猛然松了一口气。
“不过,朕有言在先,小惩大诫恸儿可不许在求情。”看着他吁吁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玄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云恸颔首,“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赶紧睡。”点点他的鼻尖,皇帝陛下哼了一声,“再这般为一个奴才劳心劳神,朕便关他到老死。”
云恸闻言,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看着他的模样,玄湛眼底眉梢全是笑意,忍不住心中悸动,再次俯身在他额际亲了亲,“睡吧。”
之前那落在额际的微凉云恸并未注意,此番却是感触鲜明,惧意瞬间涌上,身子控制不住的僵硬。
玄湛看着他的反应也不在意,替他掖好被角,放下床榻的纱帘,悄声离开了内室。
第56章 离了枝头
到底是舍不得让他心尖上的人儿失望,玄湛到底还是没有拂了他意,云德被杖责一百之后放出了昭狱。
杖责释放那日,他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却不得而入。
“回去吧。”
看着固执跪在雪地上的云德,云九无奈的叹息,“就算你跪死在这儿,他也不会准你踏进这宫门去见主子的。”
云德不发一言,受了刑的身子仅着单薄衣衫,背脊挺得笔直跪在宫门前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怎么劝也不听。
“你这条命还是主子向他求来的,你这般不当回事,是置主子于何地?”
“我不稀罕。”云德开口,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
“你不稀罕?”云九抽出袖在大氅里的手,抬手状似随意的指了指宫门,“那你以为你跪死在这里,他会觉得可惜?还是你希望主子知晓,再次委身于他,好保你这条你视之无物的贱命?”
“你说什么?!”云德大怒。
云九嘲弄,“你不知道吗?你这条贱命是主子求来的。你以为以他对主子的心思,主子是怎么才求得他赦免你的?”
云德撑着就要窜起来,可是杖责伤势本就过重,又在天寒地冻的大雪中跪了几个时辰,身子没爬起来,偏翻一侧。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以为他是谁,敢言不敢干的昏庸无能之主?还是你以为以他的魄力就只是做做样子威吓一番,还是你真以为他不敢杀你?”
说到最后,云九撕声怒喝,“你这般不知死活,你是想把主子他逼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云德歪倒在地,脸色青白交加,哆嗦着半响都爬不起来看着他这副模样,云九咬紧了牙关,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云九走远,候在一旁的小厮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想要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三爷……”
云德歪倒在雪地里,惊怒下,晕厥了过去。
“三爷一”*
殿内的薄纱幔尽数被打开,靠西侧的雕花木窗推开了些许,缝隙处正好对着院中那珠雪中怒放的红白相间的梅树,云恸靠在榻上,怔怔出神的望着那珠梅树已半个时辰。
小福子看着那开着的窗棂,有些忧心,殿内虽然燃着炉火,可是也架不住这雪风呼呼的往里灌,之前暖呼呼的犹如暖春之际,此刻已有凉意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