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56)
翻来覆去了一整夜,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睡过去的,晨间一睁眼,印入眼帘的是那明黄和玄色相间熟悉床幔。
太极殿?
他昨夜不是宿在宫外的那桃花山谷中吗?
云恸带着疑惑,撑坐起身子来,撩开厚实的床幔,环视了一圈,果然是太极殿寝宫。
外边放下的几层的帷幔给悄悄撩起放下,并未打开,进来的人是福全。
“殿下,您醒了?”福全手中托着一个朱漆小盘,盘上放着两个小盅,“时辰还早,您可还要歇歇?”
他看着云恸扶着的厚实床幔,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一旁与榻齐高的小几上,将一侧的床幔挂在了蟠龙金钩上。
“什么时辰了?”云恸随手拂开散开的散发问道。
“回殿下,刚已时初。”
“我什么时候回宫的?”从西郊到宫中,至少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他怎么丝毫都没察觉?
“寅时初刻,陛下将您送回宫来的,陛下还吩咐了说您昨夜睡得不好,切勿惊扰了您。”福全笑眯眯的道。
寅时初刻?那至少寅时之前便从那谷中出发了。
他昨夜睡得不好,那人可能是一夜未睡了,他记得他几次醒来的时候,背上那轻拍着的掌心都没停止过……
“陛下他人呢?”
嘴快过脑中反应,他几乎是问出了这话之后,他才骤然惊觉,可是话已经出口,无法收回伺候了这小主子这些日子,福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金贵的人儿主动问起陛下,一时间收不住脸上的愕然怔愣。
云恸眼眸一垂,脸上的懊恼之色却明显得几乎无法遮掩。
福全那生得犹如九曲回廊一般的脑子瞬间便缓过劲儿来了,他敛下脸上的诧异,换上一脸的温和笑意,如若没有发现小主子的窘迫一般,“回殿下,两刻钟之前,陛下下了早朝之后着人来问过话,此刻,应是在枢密院议政。”
听到福全的回话,云恸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转身便躺了下去。
“殿下,您可要进些膳食再继续歇息?”
陛下一再吩咐待小主子醒了之后如若还要继续安歇,定要他先进些膳食在睡,下了早朝之后着人回来问话时,又是一番叮嘱。
陛下是个冷清的性子,他在这太极殿中伺候多年,从未见过那至尊无上的主子对什么事什么人在意到这般地步,甚至一再破例。
“不必,我不饿。”云恸低低应了一声,缩着身子便不再动弹出声儿。
福全见他睡下,轻轻放下厚实的床幔,掩住宽大的龙榻以免大亮的天光扰着他歇息。出了内殿殿门,福全一脸见眉不见眼的笑意让一旁的小太监有些诧异,“福总管,怎么了?”
福全咪咪一笑,“好事儿。”
“好事儿?殿下他昨儿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
今儿一早,陛下前脚才刚踏进太极殿殿门,孙太医后脚便跟进了殿来,明明上朝的时辰都掐着点儿上了,陛下却还是坚持等到孙太医请脉之后,告之并无大碍才安心离开寝殿去太和殿早朝。
那位金贵的小主子身子不适,整个太极殿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一点岔子惹得那位雷霆震怒,还有好事儿?
福全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如果陛下知道,定会欣喜到无以复加吧?
都说日久生情,如若当真如此,陛下这般深情,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吧?
如若真有那一日,也不枉陛下这番深情了啊。
*
下了早朝之后,朝中几位股肱大臣便随同皇帝陛下转到枢密院议政,刚一踏进枢密院的院门儿,便看到院中跪得身板儿笔直的一儒雅中年男子。他面续美须,面容儒雅,四十年纪左右,着蓝缎平金绣袍,其上所绣赫然是亲王品阶的四爪金蟒。
大胤开国至今,即便是皇室所出,也仅是封王,品阶高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更是绝无仅有,仅有的两位亲王就是云沐二异性亲王。
云家仅存遗孤世子云恸一人,此刻能着亲王蟒袍的自然就是沐亲王。
“臣沐衡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在院中的人远远的瞧见帝王御驾便端端正正的跪拜磕头。
玄湛正在和身旁的兵部尚书秦正阳说着话,听见那三呼万岁的请安跪拜声,淡淡转头扫了一眼,转头继续和秦正阳说,连半个字都没有抛给还跪在地上的沐衡。
帝王此番态势,让紧随其后的几个重臣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沐亲王一向甚会体察上意,从察觉到陛下要动手收拾某位之后,便一直在关门闭府称病不出,这都小半年了,怎么今日会突然不经宣召便主动来了这枢密院?
而且陛下这好端端的,怎对沐亲王突然成了这态度?。
所有人中,唯有刑部尚书傅凌天老神在在,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模样。
王辅臣转头刚准备去看秦正阳,却看到傅凌天那毫不意外的模样,再一看地上跪着的沐亲王,脑子一转,立刻就领会了这其中的深意。
这八成又是沐家那位小祖宗给闹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次,那位反骨成性的小王爷又惹出了什么事儿来,竟然会被折腾进了刑部。
第67章 总会感动
“此事待你仔细查证统筹之后再报于朕,务必要准确,即刻着人去办理,不得延误。”玄湛却连正眼都没在赏他一个,径自吩咐身旁的秦正阳。
“是,微臣谨记。”秦正阳见皇帝这番态度,聪明的颔首敛目,眼角的余光都没有乱瞟些许。
“涿州春耕遭旱一事,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户部尚书即刻回话,“回陛下,除五日前收到的消息之外,涿州春旱之事并无消息传来。”至于五日前递回京中的折子,那是直接呈到皇帝陛下的御案之上的。
玄湛略颔了颔首,道,“一旦有任何消息传回京中,即刻稟报。”
“是,陛下。”
他与众人边走边说着话,步过中庭时,他径直略过跪在地上的沐衡。
“微臣沐衡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皇帝即将越过他身旁是,沐衡再度叩拜三呼万岁。
皇帝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抬步进了议事的暖阁中去。
紧随其后的一干重臣再度面面相觑,这……
王辅臣对秦正阳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先领着其他人进去。
秦正阳和他相交多年,自是了解他眼中所示之意,颔首便先请了其他几位一起先行进去。待他们都走后,王辅臣蹲下身,想要将跪在地上的沐衡扶起来,“王爷,陛下进议事阁中去了,您先起来吧。”
“谢清远兄好意了,在下还是跪在此处吧。”沐衡却淡淡的推了他的好意,坚持跪在地上“王爷,这是为何?”
当今陛下虽然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温和帝王,可是却十分敬重为大胤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两位异姓王,十分厚待,可今日之事怎会如此反常?
“小儿顽劣,冲撞了天颜,犯下死罪。”
“啊?”王辅臣一愣,果然是因为那位无法无天的小王爷吗?
可是冲撞天颜——这可是大不赦的死罪啊!
据他所知,那位沐小王爷虽性子狂放肆意了一些,但是断不至于这般不知轻重啊?
“难道是昨日?”王辅臣蹙眉。
朝政繁琐,当今陛下又是克勤克勉的性子,全数精力都在军国大事之上,甚少踏出宫门,沐小王爷无官无职,自不会有机会冲撞到天子龙颜。可昨日,朝中沐休,陛下难得放下政务出宫去踏青,若是如此的话,那应该就是昨日了。
沐衡微微苦笑,“昨日陛下出宫踏青去了西郊。”
“西郊?”王辅臣皱皱眉,不解在瞬间了悟,“你是说西郊那处桃花谷?”
当年沐小王爷被罚替陛下种桃花一事,他是知晓其中来龙去脉的。那胆大包天的小王爷当年二话不说,直接烧了皇帝陛下精心着人精心培育的桃花,最后被罚在谷中一种就是四年的桃花,父子俩在御书房又哭又嚎之事,他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