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107)
看到他眼中的翻涌不息的慌乱和闪躲,玄湛也不紧逼。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等他、来爱他,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等到他心甘情愿的告诉他,他愿意与他一同并肩守护这片山河,愿意接受他的这份感情。
将人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低声安抚轻哄,“别怕,恸儿,别怕……”
云恸苦笑,不怕?马革裹尸他不怕,战死沙场他不怕,黄沙埋骨他也不怕,可是现在面对这拿着天下和江山来起誓的帝王,他怎能不怕?
轻轻的吻落在他的耳廓、鬓角,云恸微微颤栗,抬起的手离他的肩背只余尺许,却终是没有落下,终是没有推拒他的亲近。
影印着烛火的帘幔层层垂落,掩住了寝殿的深处,秋风渐起,殿内却透着一股别样的舒宁,似乎有一股脉脉的温情在缓缓流淌。经过寒春和暑热,在秋日来临时,太极殿也好似收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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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太极殿的脉脉温情,隔着高高宫墙的凤毓宫却如冰封。
凤毓是后三殿中除却帝王寝殿龙腾殿的主殿,乃历朝历代的中宫主殿,除了皇后外,再无旁人能入主。这乃当年太祖神武帝亲下的旨意。非册封之后,不得入主凤毓。
当年那位被成帝倾其一身宠爱的皇贵妃,即便有实无名,也因未册封后位,而终身未能人主凤毓宫,据闻皇贵妃临终之前,对成帝唯一所求,便是入主凤毓,成为帝王名分上名正言顺的正妻,却被有求必应的成帝拂了她最后所求,最后终是以皇贵妃礼下葬,死后追封为后,却终其一生,都未踏入那所让她在意的中宫主殿。
京城分为内城外城,皇宫便位于内城正中,呈长方形形状的城池,分为前三殿后三殿,前三殿分别为太和殿,议政殿和太极殿,以太极殿为间隔,位于其后的便是后三殿,是为内廷,以乾清门分界,分别为龙腾殿、交泰殿、凤毓宫,东西两翼为六宫,为后妃所居,东宫主位皇贵妃和四妃,西六宫主位嫔以下的后妃。
帝王寝殿本在龙腾殿,玄湛即位后,便搬到了太极殿,龙腾殿一直空置着,即便大婚后,他也未踏足龙腾殿,将前朝后廷间生生划出了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将后宫中的皇后妃嫔彻底隔绝在那一道宫门之外,禁止她们靠近哪怕是一步。
皇后林氏目光空洞的僵坐在榻上,殿内烛火通明,映衬着她惨白的脸颊和发鬓上冰冷的珠翠,寂静又清冷的夜,冷得人发憷。
侍女悄无声息的走近,想要劝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转而轻声道,“娘娘,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皇后仿若未闻,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座鎏金蟠花烛台上,空乏得厉害,她根本就没有看那烛台,也没有看那烛火,她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方向一直没有动而已。
侍女见她没有反应,伸手执起她搭在一旁引枕上的手,一触却被吓了一跳,“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皇后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侍女,淡淡的道,“打听的可有结果了?”
侍女瞧自个儿主子这样,心中又惊又怕,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娘娘,您……您别……”“有结果了吗?”她清冷的眸子扫过来,侍女剩下的话卡在了喉间。
见侍女惊慌的模样,皇后淡淡的勾起唇角,勾勒出了一个笑的模样,可是牵动的却只有唇角,真是没有蔓上脸庞的上侧,有些惨淡,有些绝望,更有些说不出的灰败和戾气,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生生扭曲了那张精致的脸庞。
“战战兢兢了这么些年,本来以为防住了后廷中的这群女人,可是却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竟然直接进了太极殿。”她微微垂下了一些眼眸,仿若漫不经心的抚弄着指上的铜鎏金錾花雕地饰海棠纹的护甲套。
初进宫的那些年,她从来不带这东西,因为不习惯,后来被太后训斥了一番,只得迫着自己带,再后来慢慢习惯了,这些年,这东西仿佛跟她的手指长在一起了般,取下时,反而不习。
就如那个尊贵的男人,就如发鬓上的这顶凤冠,她已经习惯了,习惯到如同长在一起了一般,取不下来了,如若真要取下来,势必是削皮刮肉,甚至是剔骨……
“娘娘……”
侍女张嘴,声儿却有些哑了,是吓的。
皇后反手一摘,将鬓间的凤钗摘下一支,目光落在点在凤喙的那点赤色,“凤凰泣血……”
“娘娘!”
皇后空洞的笑了笑,眼底惶然一片。
第117章 心病
次日一早,前去凤毓宫请安的妃嫔尽数吃了闭门羹。
皇后贴身大宫女伫立在皇后接见妃嫔请安配殿的檐阶下,带着怡到好处又隐隐傲然的笑意,拦了前来请安的妃嫔,“皇后娘娘懿旨,娘娘凤体不适,今儿请安之事便免了,诸位娘娘请回。”
已然到齐的妃嫔听闻此言,略有些诧异,这皇后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儿一早便病了?
位居四妃之首的德妃面无波澜,只是微微颔首应了,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刘贤妃出了声儿。
“敢问书兰谷谷,娘娘她的凤体可有大碍?”
听到她出声询问,德妃止住了转身的身势,脸上神色浅淡,心中却有了计较盘算,眼瞧着中秋佳节便到了,若皇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病了,那……
“回贤妃娘娘,皇后娘娘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书兰微微福了福身,含着三分笑意回了。
“如此便好。”刘贤妃点点头,“既然娘娘凤体不适,那本宫就不叨扰娘娘清静,这就告辞了。”
听着那声本宫,书兰的眉心微不可查的跳了跳。
宫中规矩,四妃除了对着皇后自称臣妾之外,对比自己位分低的嫔妃、女官、宫女太监一律可自称本宫。
虽然贤妃身为四妃之末,但却是一宫主位的正经主子,对着她这皇后的贴身大宫女自然是称得这一声本宫的。
只不过,进宫这么些年,这位温柔贤淑的贤妃娘娘可是从来都没有这般冒过头的,这声本宫,也自然是少于听闻的。
书兰福了福身,算是送她。
贤妃转了半个身子,见身旁的德妃还立在原地,笑了笑道,“姐姐,咱们顺道,一起回去可好?”
德妃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朝书兰道了声,“请姑姑转告皇后娘娘仔细将养,本宫改日再来探望。”
书兰依然笑着领了,“是,奴婢记下了。”
德妃性子冷,进宫以来的这些日子,一向是这样的态度,她家世显赫,父亲乃两朝元老又是当朝右相,位极人臣,进宫以来也算得上受宠,又是四妃之首,即便她语气淡淡,这一声本宫却也不会让人心生突兀。
德妃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书兰见状,规矩的福了福身,“恭送娘娘。”
分位最高的德妃走了,贤妃跟着一起,淑妃和良妃自然也随着一起离去,其他的妃嫔叽叽喳喳问候了皇后两句,也施施然的跟着一起离开了中宫,待送走了所有人,书兰的脸色倏然一下便愣了下来,脸上那看不出几分真几分假的笑,也顷刻间褪了干净。
这看似平静的后廷,从来都是暗波汹涌的,主子只不过是一天不露面,这些心存妄念的便急不可耐的想要跳出来了,如若前边儿那事坐实传开,这后廷还不知道要被搅和成什么样子,皇家的女人,哪一个是安分的啊?
德妃的性子有些冷,又独居一宫,一向不与宫中的妃嫔往来,独来独往,又加上她显赫的家世和进宫以来的受宠,宫中其他人也默契的避着她。
一个家世比皇后还显赫的宠妃,又一副诸人勿近的冷淡模样,怎能不让人眼红忌惮?怎能不让这些同为帝妃的女人避若蛇蝎?
可是宫中的女人,从来都是见风使舵,即使有杀子夺夫之仇也能亲亲热热的叫着姐姐妹妹,一张笑脸背后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有几张面孔。
“听说姐姐宫中的金桂开得不错,妹妹可否不请自来叨扰叨扰姐姐清静?”出了凤毓宫宫门,贤妃便笑着对德妃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