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150)
云恸见到大学飘扬的檐下长身而立的帝王时,怔然一愣,脚下踏了空,幸好身后的云德及时扶了一把,“主子,您小心……”
云恸听到云德的提醒,呆呆的侧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回眸看向那立在檐下的男人,傻了眼一般,半响都没缓过神来。
他在太极殿深居简出这一年,这人政务繁忙,每日晨出暮归,从未如今日这般,站在檐下似是等他归家一般,他说不出这样的感觉,只是他的心胀得几乎满溢而裂。
这人时常说,对他,他并不当帝王,他只想当个寻常的丈夫。因为他在,对他而言,太极殿便不再是所谓尊贵的帝王起居寝殿,只是他们的家,如同寻常人家的屋舍一般。
他每每听闻皆不解其意,也不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似乎理解了。
在他来之前,竹央阁只是这王府中的一处居所,再整洁干净,也总觉得缺了些生气,晚膳前他小憩片刻都没有真正睡过去,闭着眼躺在榻上,莫名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无所适从,可是这人往檐下一立,这里似乎就不一样了……
见他脚下踏空身子微晃,玄湛以为他饮了酒,疾步步下檐梯上前来,伸手将人接了过去,“饮酒了?”他边问边欺近闻了闻,却并未闻见酒气,“没饮酒怎么走不稳?可是累了?”
午间将人欺负得狠了,将人送上出宫的马车之后,他便一直惦记着。
云恸摇摇头,目光下意识的追着他,那模样颇有些傻气。见他这样,玄湛有些诧异,方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一个时辰,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恸儿?”
云恸摇摇头,眸子垂下复又抬起,若不是神思清明,他只怕这会儿已经直接扑入他怀中去了。
“傻瓜!”没有在意跟在小人儿身后的三人,皇帝陛下宠溺的刮刮他的鼻尖,将人半揽入怀中,“风雪大了,先进屋。”
“啊?哦……”
他先是愣愣的眨了眨眼,然后又呆呆的点了点头,那模样让云九三人目瞪口呆之余,只觉得牙根儿疼,这皇帝到底给小主子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见了皇帝竟就成了这副模样?
三人有心,却也不能将自家身子骨并不健朗的主子留在这风急雪大的院门前,只得跟着进了屋去。
“臣云旬恭请陛下圣安,请陛下赐罪。”进了屋,云旬便老实的跪下请安顺便请罪。
将怀中的人安置在临窗前的长榻后,玄湛才回眼瞅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云旬啊?起来吧,恸儿既允了你回京,朕自是无从怪罪。”
云旬眨了眨眼,主上允了?主上什么时候允了?主上回京之后,他一言半语也未收到过,主上什么竟允了他回京?
身子快过脑子,他俯身磕了一个头,不再多言,“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玄湛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云旬起了身,云九和云德即使有再多的不忿,但碍于皇权大如天,也不能藐视帝王之尊,俱都规矩的行了礼。
皇帝要宿在府中,云九他们也不能赶人,更何况要是赶走皇帝倒也罢了,这一赶,皇帝走了,势必要将自家主子一并带走,他们哪里还敢赶人?
时候已经不早了,伺候的人有全安和福全,自然轮不上他们,他们只得闷着头将竹央阁里外的护卫调集好,连守卫都由暗卫接手,他们只得灰溜溜的走人回去挺尸。
“主上和皇帝……”出了竹央阁,云旬有些欲言又止。
云九和云德双双苦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小子要是知晓主上连孩子都没了两个,还不知会吓成什么傻样儿呢。
见他们如此反应,云旬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前些日子那传言被皇帝金屋藏娇的神秘女子是?”
“老十一,别问,有些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云九摆摆手,示意他别多问。
“那小产的皇嗣又是怎么回事?”云旬却丝毫不买账,“皇帝既然如此在意主上,那所谓的皇嗣到底是何来历?”
云德瞪瞪眼,“老九,迟早的事儿,瞒他又有何意?”
云九皱皱眉,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云旬将他们这般模样,一手铃一个,直接将人拎进了自己的院子,今夜势必要问个一清二楚了。
第155章 你是谁?
新岁祭祀、大宴群臣与外邦使节定于每年大年初一,年三十的除夕宫中举行家宴,宴请皇室宗亲,家宴按例由皇后统筹,德妃协理。
除了皇帝的兄长远在江南封地,其余封王的宗亲皆在族地,并未久居京中,太后常年礼佛居于佛寺,京中皇室宗亲寥寥无几,所谓家宴,除了后宫诸人,并无其他。
进了腊月,皇后就犯了难,往年有宫中诸人,这家宴还能勉强像样,可今年,宫中仅剩她与德妃二人,帝王向来是略坐便走的,今年这家宴还能办么?
结果没等她前去请旨,皇帝便率先下了旨意,免除今年宫中家宴,待大年十五元宵佳节时,太后与皇室宗亲进京再行筹备。
接到旨意,皇后傻了半响才堪堪回过神来,被大宫女从地上扶起身,她踉跄两步跌坐在榻,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吩咐了人出宫去请她的母亲进宫。
母女俩关起门来密谈了两个时辰,之后整个腊月,皇后俱称病未踏出凤毓宫半步。
宫里张灯结彩,布置得比哪一年都精细,可是却也比哪一年都冷清,整个皇宫,除了太极殿以外,处处都透着肃然静默,仿若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娘娘,这红灯笼……”芷兰看着宫人手中提着的红灯笼,有些欲言又止。
德妃看了一眼,“不必了,今年宫里不过除夕,不必张罗这些个麻烦事儿了。”
“虽说不过,可到底是年节,皇后不过,咱们自己图个喜庆也好啊。”见她脸上一片落寞,芷兰只得小心翼翼的劝慰道。
“不用了。”她摇摇头,目光幽幽的落在看不见的远处,芷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分明是太极殿的方向。
芷兰挥挥手,示意一旁手持灯笼的宫人退开,她走近一步,扶着德妃,“娘娘……”
德妃一手让她扶着,一手扶着一旁的廊柱,“听闻太极殿很是热闹喜庆,陛下免除了宫中家宴,可是御书房今儿一早便早早的忙开了,因为要替太极殿备宴,皇后和我的膳食都另外拨了御厨来做。”
“皇后整整病了一个月,咱们是不是也该病着过这年节,免得孤孤单单的‘眼红’太极殿的家宴?”
“娘娘!”芷兰红了眼眶,“大过年的说什么病不病的晦气话?咱们过咱们的,谁也不眼红。”
德妃轻叹了一声,“芷兰,我不嫉妒,也不是羡慕,我只是难过。”
“娘娘……”
进了这深宫大院,当了皇家的女人,即使是嫉妒、羡慕,也是好过难过的……
“废后之举涉及国本,轻易动不得,我不过是一介小小后妃,既不关系国本,也无碍社稷,你说为何,他偏偏要留下我呢?”
她状若自问,并未想从身边大宫女嘴里得到答案。
以前偶听后宅长辈说起深宫怨妇,她那时年岁小,无从体会,后来大了也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竟会亲身尝到这个中滋味。
今儿是年三十,祭拜先祖是明日之事,今日只需祭拜家祠便可,晚些时候还要回宫,云恸怕耽误,晨间早早的便起了身,媳妇儿都起了身,又是在王府,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再赖着便有些不像话了,便跟着一起起了身,小人儿祭拜家祠,他本欲随同,可想到他们如今尚未大婚,去祭拜家祠不比祭拜先云王,到底有些不妥,便歇了心思。
祭拜完家祠,留下用了午膳之后,两人便早早回了宫。
车架还未抵近太极门,坐在车辕上的全安远远看见跪在太极门前的人,下意识的绷紧了皮,心里不住哀嚎,这大过年的又是闹哪出啊?